那一巴掌总算打得有些作用，许是柳招远自己都并未注意自己失了态，此刻清醒过来时候，才初初觉得饥饿与困倦已经几乎让他神志接近崩溃。
他与兰绍是同年所生，算上去月份还大些，当得上兰绍的一声“兄长”。素日里都是兰绍做事冲动不顾后果，他沉稳内敛在旁帮衬着。如今事情沾上了云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一个魔怔了，将自己这般折腾着，想要求一个心安一样。
激动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只是平静了归平静了，人不发疯了复又哭哭啼啼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兰绍身上蹭着。
“兰绍，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他只在私下里唤兰绍的名字，照道理眼下胭脂在他素日里会称上一句“兰爷”。只是如今也顾不上旁的，难过的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
胭脂瞧着那疯疯癫癫的性子平静下来又哽咽起来，缓缓迈步子靠近着，像出言劝慰几句，兰绍似乎觉察了动静回头一瞧，却是朝着她晃了晃脑袋，示意她不要。
她立在原地长长出了口气，觉得这倒也是件好事，长时间憋在心里容易将人给憋坏了，许是哭出来了整个人就通畅了。
云儿的事情其实这府上谁都着急，只是兰绍到底与云儿没有什么感情，所以心上并不是非常在意。而胭脂则是知道许令与云儿这其间微妙的感情，所以觉得云儿该是也不会有什么旁的岔子。
许令为了云儿连王觉安排的事情都给搅黄了，凭着王觉那种人，还不知究竟是用什么控制了许令。即便这样他都甘心为了云儿而逃走，足以说明那一见倾心并非是假的，想一想，倒是比柳招远的这份情来得更深，更不顾一切，更有用一些。
剩下的就唯独柳招远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却又在意得要死，像是自己作茧自缚，将自己牢牢困住了。叫人生出不少心酸的感觉。
“你不是没用，谁都不是神仙，做什么事都不是必然能成的。人各有命，不可强求！”
兰绍再回身看他，将手搭在他肩上扶他，一边回他的话。柳招远抬头看他，嘴角瞧不出是不是在笑，从前这种话向来是自己用来劝兰绍的，今日却翻了过来，叫他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匆忙煮了饺子，两个人立在房中亲眼瞧着柳招远一口一口吃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柳招远笼统咽下去了不过两个半的数儿。此刻低头再瞧碗里，像是纹丝未动一般。
他俩当即对视一眼，十分默契都叹了一口气，不过总算进食了一些，人身子也会觉得舒畅些，便也不好再多言，退出身去将门阖上。
门外头已经是月上的枝头的时辰，寒风轻轻打身边上一过，惹得胭脂不由地打了个喷嚏。她本是想着这会儿她与兰绍总算是得了空去吃口热的，等会再绕回来看看柳招远的情况，于是立在檐子上感叹：“唉，这香气腾腾都叫我口水流了下来，招远他倒是没得这个福气享用！”
兰绍见她有些伤风，忙将身上的大氅摘了给她披上，先是担忧地皱了皱眉头，复又一笑抚她头顶：“娘子倒是惯会巴结为夫，这会儿怕是已经凉的结了冰碴子了，还哪来的什么香气！”
胭脂瘪嘴有些失望他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却不想兰绍一把将自己往怀间一搂，颇有深意地一笑：“吃的稍等片刻再有，这会儿倒是不急，娘子且先随我来！”
她自然记得这阵子与兰绍并未完全缓和，象征地在他怀间挣扎了一阵子，之后便安然下来随着他走。
两个人从府院大门奔了出去，在长街上拐了不知道多少个弯儿，最后停在了一处空旷的芦苇荡子里头。这处地界儿胭脂倒是记得，她大婚当日逃了出去，便是在这处叫王觉的人给抓了回去的。秋末时候芦苇早就枯黄了，经了雪一打风一刮，成片的桔梗倒在地上，之前放眼望去的一片绿油油，如今早已经变得空旷辽阔，萧条十分。
隆冬时候听不得蝉鸣蛐蛐声，夜总是静得出奇，可今儿个却是能够听见些窸窸窣窣的旁的声响。月亮被浓云遮着，夜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若非是扯着兰绍的一双手，胭脂恐是早都怕得尖叫了起来。
“你带我来这处做什么？”
这话一问出来，心上忽然间想到旁的什么，脸颊忽然一红。
该不会他今日是想在这里........
兰绍觉察她有些不大对劲，侧过脸问她话，却是出了那一双泛着亮光的眼珠子旁的什么也都看不清楚：“怎么，你害怕么，手一直在抖，还出汗了！”
胭脂有些窘迫，只是幸亏此刻兰绍瞧不清楚她的面色。她声音隐隐颤着：“我......我怕黑.....”
视线本来就不清楚，兰绍动作稍微快些她便察觉不了。这一言毕，对面的声音忽然换到了耳旁：“怕黑么？怕黑那就将眼睛闭上。”
她整个身子都颤了一颤，险些倾身倒在地上，兰绍却是用双手从她身后将她包裹着，将她紧紧揽在怀里。
那声音温柔轻缓：“小心。”
胸膛的心跳越来越急促，兰绍肌肤上的热气她几乎都能够感觉到。此刻脑袋里一片空白，却没有一丝抵抗的意思。
“闭上眼睛！”兰绍重复道。
她抿了抿嘴唇，后缓缓照着做了，此刻心上复杂，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兰绍缓缓撒开手，她突然有些担心，叫了一声：“兰绍！”
“嗯？别睁开眼睛，我叫你睁开时候再睁开！”
那声音忽然又远了些，胭脂有些诧异 ，可继而听见一声迅猛的口哨音，声音尖锐得几乎快要刺穿双耳。
胭脂心上好奇，反正眼下这时辰也都是都看不见什么的，眼皮儿睁不睁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睁开能叫她安心些。她心上想着兰绍反正也不在身边站着，于是偷偷地将眼睛迷开一条缝，却见远处的地面上一片火光，惊得她双眼即刻睁得又圆又大。
这地界儿空旷所以风大些，呼呼地灌进耳朵里头，参杂进去的竟还有些旁的人声，只是话音儿听不真切。
兰绍此刻背对着胭脂站立着，亦是朝着远方瞧着，背影能看出有些着急。视线里地平面上的一片火光片刻之后便一块又一块地朝上升腾着，叫她不自觉露出了些喜色。
见着兰绍身子一动弹，她忙又将眼睛闭了回去。意识中能够想象到兰绍回身走过来，接着唇边上凑过来一个软软的物件儿。
“好了，睁开吧！”
不过是一闭一睁的时间，此刻兰绍将凑在她跟前的脑袋挪移开来，入眼的便是天上星星点点的灯光黄晕。
虽然方才已经瞧见他要给自己看的是什么，可此刻还是毫不虚假地惊叹一声。
漆黑如墨的画卷之上，苍穹顶上一轮半透着光亮的月牙，可那漫天流动的光点，却像极了幼年时候在院间持扇轻扑的萤火虫。兰绍立在他身边，抬手将她拥在怀间，眼中的泪光几欲要滴下来，却又被她仰着脑袋憋了回去。
岁月静好这个词，如今用来恰到好处。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蔚然星光之下，她们两个的心上和眼中都只有彼此。
“你何时备下这么一桩事情，我怎么一星半点都未曾发觉？”
胭脂一开口，话语间有些哽咽，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忙吸着鼻子调整情绪。
兰绍将脸往她脸上盖过去，鼻尖蹭在一起，说话徐徐缓缓：“那****将送我的长靴赠给了九王爷，我听他说你帮他过生辰，给他放过一盏天灯，是又不是？”
“是！”
胭脂答话，只是没有想过，他竟还将这事情记在心尖上。
所以，她的兰大人这是吃醋了么？
果然，兰绍等了片刻，忽又说道：“你送他一盏天灯，我就送你这漫天的天灯，你可满意？”
胭脂觉得他如今的模样倒是可爱，抿嘴一笑，忽然记起方才的窘迫。
“满意，十分满意，只是兰大人下一回万可不故作神秘，方才奴家还以为您要在这儿......”
话赶话说到这儿胭脂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忙用手掩了嘴，吸了一口凉气。
兰绍凝眉疑惑：“你以为如何.....？”
片刻之后倒像是明白了一样，抱在胭脂腰肢间的手缓缓向下挪移着。
“你且说出来，你以为的事情，为夫的都能够满足你！”
胭脂觉察说错了话，忙又往旁处引着：“你方才说，我送了九王爷一盏，你就要送我漫天，这是为何？”
兰绍沉默了一阵子，语气比方才凝重严肃了一些：“你与他之间所有的东西，我都要有百倍！”
这情话说得有些生硬，叫胭脂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接上。最后无奈，她急中生智道：“前些日子九王爷派人来送生辰贺礼，足足一院的古琴，你可知晓？”
兰绍闻话后怅然瞧着天上已经漂浮得有些远的灯火，半晌才说话：“那为夫明天就将他们全都烧了！”
胭脂觉得他语气冷冰该是十分介意，忙解释着：“奴家倒是先兰大人一步做了这一桩事情！”
四目相视，笑意盈盈，胭脂那一刻心上暗暗认准了这个人，以后就算刀山火海也要同他在一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