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宁并不确定自己这会的瞳孔是不是赤红的，是以在屋子里的时候一直不敢睁开眼睛，直到张柏岩抱着她走了出去之后，才试探似得微微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确定周围没什么人的时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你这次又是什么情况？”张柏岩的眉梢紧皱，从他的语气中明显能听得出来有一丝强忍着的担忧，也不敢大声说话，只好将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的说道：“你老实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不是对自己的身体有影响？”
顾宁耳根微红，鼻尖伏着的全是张柏岩身上的那种淡淡烟草香，这种气息并不难闻，她小心翼翼的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应该没影响。”
“什么叫应该没影响？！”张柏岩简直被顾宁说的这几个字给气笑了，三步并两步的快速下楼，音调拔高了一些：“我还觉得应该有影响，而且影响大着呢！”
“真的没影响。”相比较而言，顾宁的声音就显得又小了一声，她一侧耳朵正贴在张柏岩的胸口上，能明显听到他有些加速的心跳声，小声的为自己辩解道：“如果有影响的话，这些年早就出事了，怎么可能现在还能好好活着？”
张柏岩脚步一滞，顾宁这一番听似随口说出来的话传到了他的耳里，就像是有一把细密的小针顺着耳蜗一路往下，直接扎在了心窝上，二十七年以来第一次突然体会到什么叫做心疼，他抿了抿嘴唇，声音几不可察间软了许多：“你……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顾宁微微一怔，她敏锐的从张柏岩的语气中听出了那么点不对劲的地方，沉默了一会：“其实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我也已经习惯了，你其实不用这么紧张的。”
“可是我一点都不希望你习惯这个，怎么办？”三言两语间，张柏岩已经抱着顾宁走到了自己的车前，左腿微抬，将膝盖顶在车上半撑着顾宁，腾出一只手来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动作近乎轻柔的将顾宁放在座位上，也不上车，就这么静静的站在车外看着顾宁，一双有神的瞳孔里好像只能容得下眼前的这一个人，一字一顿的说：“顾宁，我说真的，我这个人脾气又臭又硬，不光霸道，而且大男子主义还极其严重，如果这也能被划分成癌症的话，我可能已经是晚期了，所以……”
顾宁眼底本来就不怎么严重的红意逐渐褪去，眼角一酸，与之随即又氤氲上了一层水色。
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起了粗盐粒般的雪花，一片一片的落在张柏岩的发上衣领上，就连着睫毛上也沾染了几朵，她就这么愣愣的看着对方，许久，刚刚动唇准备说点什么，张柏岩却又兀自开口继续说道——
“所以顾宁，我不希望你在冒险了，你要知道你现在并不是为你自己一个人而活的， 你要是出事了，要我怎么办？”
张大队长大约是前二十七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煽情的话，说完之后自己先忍不住红了眼，他狠狠的搓了一把脸，连忙笑了几声以来掩饰，正经不过三秒的说道：“你要知道我可是单身了二十七年，你如果出事了的话，我以后恐怕就要对找对象这种事情彻底失去信心了，所以千万请你对我负点责任，好吗？”
听到这里，顾宁藏着眼眶中转了好几圈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突如其来的心酸感像是刺激到了她的泪腺，眼泪跟不要钱似得往外溢，哭着哭着又有些想笑，最后一脸笑脸上满是泪水看着张柏岩，眼底的神色十分认真，言简意赅的吐出了一个字：“好。”
张柏岩松了一口气，他站直将车门合上，拍了拍衣服上落下的薄薄一层积雪，走到驾驶室坐了下来，见顾宁一张脸已经冻得有些发青，他连忙将车里的暖气打开，像是有些不放心的又将话题回到了最初：“你既然答应我了，以后就请你不要再胡来了。另外，你现在好一点了吗？刚刚到底是什么回事？”
顾宁听他问起这个，下意识的将头往旁边歪了歪，虽然嘴上说的是没事，但刚刚那一瞬间喉头涌出来的血气却是不能作假的，她担心被张柏岩闻出气味，说话也不敢完全张开嘴，含糊不清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刚刚最后那一瞬像是被什么精神力量感染到了，只要休息一会儿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张柏岩深深的看了顾宁一眼，没再多问些什么，只是探身从后座摸出来了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直白的说：“喝口水带一带吧。”
“嗯？”顾宁瞳孔下意识的微微收缩，本能的迎视上了张柏岩的目光。
张柏岩见她到了这会还硬要装傻充嫩，好气又好笑，主动将瓶盖拧开：“下次想要装的话，记得把嘴角的血丝擦干净了再说，这样好歹也能装的像一点，明白吗？”
顾宁脸颊微红：“我……”
“好了好了。”张柏岩将矿泉水递给了顾宁之后就发动了车，似乎是担心路上积雪会导致车轮打滑，他的车速并不快，将车驶出了碧泉雅居之后，才不紧不慢的接着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带着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话毕，大约是猜到了顾宁接下来会说些什么，是以不等对方开口，他就已经抢先了一步：“不许说没必要，病人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顾宁听他这么一说，脑海中下意识的想起了此人上次浑身被裹绷带的场面，嘴角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虽然没反驳，却还是不死心的轻声说：“其实我是真的没大问题。”
张柏岩眼睛眨也不眨：“没什么大问题就当是去治贫血了。”
顾宁一时半会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嗯？”
张柏岩岿然不动的瞥了顾宁一眼，煞有其事似得说道：“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每次用你的眼睛的时候，都会吐一口血，这么一推算下来，你一个月至少要吐上那么几次，你就算是血袋做的，这么下去也迟早要将身上的血吐个干净，趁现在刚吐完症状还清楚，我带你去看个老中医，开一副中药回去好好的调理调理。”
“才没有。”顾宁脸色微红：“以前都没有过这样的，这次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可能是上一次之后，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过来吧。”
她嘴里说的上一次之后显然指的是在瑞泉物流那次发生的意外。
张柏岩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点，顿了顿，总是放不下心来：“不然你打个电话问问罗茯苓吧，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也能让人放下心来。”
“嗯。”顾宁应了一声：“等回去之后我给他发个消息问问。”
张柏岩沉默了一下，忽然又觑了顾宁一眼，神经兮兮的又补了一句：“只能问相关情况啊，别的事情能不说尽量就不说。”
难得顾宁一张厌世脸也被张柏岩折腾的快要融化了，白净秀丽的脸皮上也不知道是被空调吹的，还是羞的，红扑扑的，顿了一会才哭笑不得的应了一声：“你放心吧，等我发消息的时候一定当着你的面发。”
“那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张柏岩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顿了一会，话中像是又带着另一层意思，重复了一句：“现在这样真好。”
顾宁闻言，像是听出了张柏岩话里的意思，心中忽然就像是有一朵棉花糖慢慢化开，她敛眸看着一眼手中被拧开盖子的矿泉水，嘴角也是溢出了一丝满足的笑意：“嗯，很好。”
张柏岩其实在制造旖旎气氛上并不是一个好手，或许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创造气氛，就算偶有创造出了那么点气氛，那也是他瞎猫碰上死耗子，下一秒就能自己主动破坏——譬如现在：“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当时到底看见了什么啊，秦怀洲吗？你看见他是怎么死的了吗？”
顾宁：“……”
张柏岩：“嗯？”
“没有。”顾宁嘴角的笑意渐渐的收敛了起来，勉强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轻声说：“我当时有看见他站在窗边接电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外卖配送员给他打的电话，电话挂断大约五六分钟之后，他就起身去开门了，在之后的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
“所以……”张柏岩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的说道：“现在我们又能确定了，在当时，他的确是有收到一份外卖，对吗？”
顾宁点了点头：“至少从我看见的画面上来判断，是这样的没错。”
张柏岩倒吸了一口气，如果事情真的如现在所推断的这样，那这个犯罪嫌疑人无疑也是个懂得反侦察的高手，县局市局两批技术队成员忙里忙外的搜寻半天都没有查探到他，由此可见，在秦怀洲出事之前，他一定清理过现场的痕迹。
那么问题来了。
这次投毒，究竟是对方临时起意，还是早早的就有预谋了？
如果是临时起意的话，张柏岩敢笃定，这个犯罪嫌疑人在之前一定有过案底，就算没有被警方拘捕到，曾经也一定犯过相关的刑事案件，不然手段绝不可能这样娴熟。
如果是早有预谋的话，他又为什么要去杀害秦怀洲？
但现在不管是出于哪种可能性，任由这颗毒瘤隐藏在社会中，这无疑都是一个巨大的隐患，必须要赶紧将此人揪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