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和顾宁说完这一番话之后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就没再多说些什么了，她坐在监控器前面，视线离也不离的看着画面。
而顾宁则是捧着一杯热水坐在方糖的旁边，她有些不可遏制的在心里想着方糖刚刚和她说的话，突然间就觉得对方说的似乎真的是有道理的，甚至她还有些莫名的感悟。
倒也是不关于这件案件的事情，顾宁是个死脑经，要是真的遇上了些什么糟心事，她没办法能在第一时间乐观的去化解它，她会把这些事情揉碎捣烂铺平的搁在心里，然后又揉成一团，不管能不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总之恨不得把脑袋削尖尖的就往事情堆里扎，不把自己弄个头破血流，她就能一直沉浸在其中。
这实在是个非常不好的现象，如果琢磨的是好事的话那也就算了，但这要是坏事的话，无疑就像是悬在心口上的一把刀，扎的血汩汩的溢出，心思意念面目全非。
这些年来她周围没什么人，也没有什么朋友，骤一听方糖这样的言论，突然就跟是被点醒了一样，连着心头中深深扎根的那棵毒物也隐隐的有些松动了起来。
是啊，有些时候有的事情，要是一味的去想反而会适得其反，越想就陷得越深，越想就越被事情纠缠。
顾宁扶在一次性纸杯上的手指微微的颤了一下，就在她刚刚抬头准备和方糖说声谢谢的时候，审讯室中陡然的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尖叫声：
——“啊！滚，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顾宁倏地一惊，方糖已经直接站了起来，她三步化两步的走到了审讯室的跟前，一把将门推开，重重拍了拍门之后，用着一种比刚刚尖叫声还要大几个音调的声音喊道：“吵什么吵，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们家菜市场，疯了么！”
不得不说，方糖这一声方式大吼完美的压制住了吴小颖歇斯底的尖叫声，审讯室内顷刻间就安静了下来，连着顾宁都给吓了一跳。
叶承乐灰头土脸的走了出来，将审讯室的门带上了之后，对着顾宁和方糖耸了耸肩：“没办法，问什么都不说，这两个人情绪太激烈了，一个人各种冷嘲热讽的反驳，另一个人直接发了疯一样大叫，两个字——头疼。”
方糖适时的接过话头：“四个字——十分头疼。”
顾宁见状，跟着也站了起来，她抿了抿稍微有些干裂的嘴唇，轻轻的说道：“让我进去试试吧？”
“等会。”
叶承乐连忙摆手制止，他一口气灌了半杯水，觉得脑袋里全是挥之不去的哭声，有些心有余悸的说道：“这样，你先别急着进去，等里面那两个人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之后你再进去，不然一点法子都没有，感觉这个吴小颖已经疯了。”
顾宁点了点头，又坐了下来，顿了顿，余光透过监视器觑了一眼吴小颖，像是察觉到了些什么，语气近乎笃定的说道：“她没疯，甚至精神状态要比邓家佳还要好，就算她真的疯了，那也是装的。”
“嗯？”方糖诧异的看了顾宁一眼，“你怎么知道的，之前是学心理学毕业的么？”
其实关于顾宁身上的事情，叶承乐或多或少的也是知道一些，虽然知道没张柏岩那样细致，但至少要比方糖知道的多多了，这会一听顾宁的话，脸色岿然不动的凑近了几分，竖起了耳朵听着。
“不是。”顾宁摇了摇头，言简意赅的说道：“我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出来的。”
方糖若有所思的蹙起了眉梢：“从她眼睛里面看出来的？”
顾宁语气很轻，礼尚往来的给方糖科普：“嗯，有的时候透过一个人的眼睛你能够看得清她的内心世界。她的意识是完整无缺的还是分崩离析的，你都能从她的瞳孔里看得出来，吴小颖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但是至少她的瞳孔里边是清明的，最多现在只是情绪受到了一些波动，但绝对不至于到了疯的地步。而邓家佳，她虽然这会看似十分淡定，但她的眼底深处已经有些许涣散了，仔细看你能看见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的崩塌，每个人临近崩溃的症状都是不一样的，邓家佳现在也算是一种临在崩溃边缘的表现。”
“所以……”
说到这里顾宁微微的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心中斟酌着些什么，继而才接着说：“所以我觉得，吴小颖之所以一直这样的装疯卖傻，可能是想要用这种方法去扰乱邓家佳或者变相的提醒她什么，从某种角度上来看，我觉得吴小颖可能是邓家佳的主导者，之前我们的出发点可能都错了。”
她这一番话就好比是一块巨石，砸的叶承乐和方糖一时之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思绪泛起了层层涟漪。
方糖下意识的皱起了细长的眉毛，等在从监视器中看正在抽噎的吴小颖的时候，莫名的觉得有些颤栗，手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是说，吴小颖从头到尾都是主导者？她主导的是什么？是这桩案子的主导者，还是……”
“主导这么多起命案的人肯定不是她，至少不可能只是她一个而已，但是不管怎么说，她知道的肯定是要比邓家佳多得多。”顾宁在心里一点一点的梳理这些乱七八糟的隐线，几不可察间像是又抓到了一丝稍纵即逝的灵光：“我问你，之前慌忙中提出快乐门的人，是谁？”
方糖：“邓家佳。”
方糖在心中合计了一下，像是突然间明白过来了些什么，继而语速飞快的说：“要是我记得没错的话，最先提出快乐门的人是邓家佳，也是在邓家佳说完之后，吴小颖整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随后也是不经意间提到了几次快乐门。”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算是明白过来了。”方糖眼珠子一转，继续说道：“吴小颖刚刚被带进局里的时候情绪就一直很不稳定，这就直接给我们先入为主的观念觉得她很怂，以至于她之后再怎么发神经我们都觉得挺正常的，关注点一直大部分都放在了邓家佳的身上，就这么被混淆视听到了现在。”
“而邓家佳之所以一直有恃无恐的和我们对话，并不是因为她的心理建设有多么强大，”叶承乐眯了眯眼睛，顺着这两个人的推理继续猜测，声音几不可察间拢成了一条线：“而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并不害怕面对上我们，因为不管我们怎么轮番询问，她可以做到问心无愧的说不知道，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问不来任何话的缘故了。”
“没错。”顾宁轻轻的应了一声，继而不慌不忙的接着道：“最先邓家佳一直近乎殷勤的照顾吴小颖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邓家佳在那个时候可能只是想要通过这种方法去了解吴小颖的意思，吴小颖一直主导她的心思意念，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我们知道了吴小颖生过一个孩子后，吴小颖本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邓家佳却直接慌了阵脚的缘故了。”
还有……
当时她和张柏岩一起去A省XX大学询问吴杨树的那些对话，提到吴小颖的时候，吴杨树那种矛盾的神情，他既想要维护吴小颖，可眉宇间却又带着一丝难以遮掩的厌恶。
还有吴杨树写的那一张字条，从这一点一点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上就能看的出来，吴小颖必然不可能仅仅只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的简单。
换个说法，倘若吴小颖真的就是这样不堪一击柔柔弱弱的，吴杨树也不会生出那种矛盾的心理，但凡是个男人，只要不是太软骨头，就是削尖了脑袋他也是知道带自己心爱的姑娘逃出这个巨大的深渊沼泽。
而从后续的蛛丝马迹中，不难看出其实吴杨树和这些案件也是有撇不清的关联的，由此可以见得，吴杨树并不缺这个胆子。
那么问题就只能出在吴小颖的身上了。
吴小颖就好比是吴杨树已入骨髓的沉疴，自己堕入深渊的时候，还不忘拉人一把。
所以现在，想要了解其中的情况，从邓家佳身上入手无疑是无路可循的，吴小颖是他们市局现在唯一一个能看得见的突破点。
哪怕她是铁板一块，也要将她破碎的四分五裂。
在场的几个人一时之间都明白过来了顾宁话里话外的意思，方糖甚至近乎有些惊诧的看了顾宁一眼，似乎是没有想到仅仅就只是一个实习生而已，竟然能想的这么多，简直细思恐极。
“顾宁，你简直太厉害了吧。”方糖由衷的给顾宁竖了一个大拇指，喃喃的道：“我现在几乎已经能够看见张队以后会怎么宝贝你了。”
顾宁：“……”
猝不及防的提起张柏岩，顾宁有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她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低头抿了一口水，语焉不详的指了指审讯室：“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了吗？”
所幸现在不论是叶承乐还是方糖都沉浸在顾宁刚刚的那一番推理中，没注意到顾宁哪里不对劲的地方，皆是连连点头：“可以可以，你进去试试。”
到现在叶承乐心里面都还有些心有余悸，如果这一切真的都像是顾宁刚刚推理的那样，那这个吴小颖的心未免实在是太深了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