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家佳闻言，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长长的停顿了一会后，才有些不知所措的移开视线，本能的想要伸手去挡住腕上的手表：“这……这都是钱多多生前送给我的，怎么，这个你们都要查么？”
张柏岩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桌子，没插话，只是拾起了一侧的文件又看了几眼，这上面是往上申请调查下来钱多多生前几年的消费情况。
钱多多生前名下总共有三张银行卡，以及两张信用卡。根据调查，这三张银行卡中每月的消费支出最多的一笔交易额只有区区一千多块，甚至连邓家佳身上的一件外套都买不起。
而余下的两张信用卡，一张额度四千，一张额度一万，根据银行提供的消息，也是没有大量的交易过。
从这方面的信息来看，钱多多只能说是比一般的学生要富裕一些，但并不能算的上是有钱人家孩子的行列中。
所以现在的可能性只有两个，要么是邓家佳在说谎，要么钱多多还有别的银行账户，不过不是用自己身份证办理的。
但归根究底，不管怎么样，核心问题就只有那么一个，他们的钱都是从哪来的？
邓家佳双颊紧了紧，好似一口气绷在胸口绷着在，她微微抬起下巴，像是反应过来些什么，连忙又说：“警察同志，你们这问话方向是不是有些偏离轨道啊？我男朋友他是受害者，怎么听你们现在这么一说，好像他犯了多大的事似得。”
“死者钱多多的确是受害者不假，”一直沉默没说话的顾宁微微的颔了颔首，她将本子和笔撂在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但是现在具体案件情况还没调查下来，他到底有没有犯事，谁也说不清楚。”
顾宁好像有一种三言两语顺带一个眼神就能堵的对方惊慌失措的技能，和吴杨树对话的时候是这样，和邓家佳说话的时候依旧是这样，这两个人一对上她的眼神，无一不露出一丝难以遮掩的慌张。
这一点要是用在审讯犯人上，想必十分的好用。
然而邓家佳毕竟不是犯人，虽然她是被顾宁这种冷冷的腔调给吓到了，但到底还挺有骨气的，她猛地瞪大眼睛，难言愤怒的说：“你这个人到底怎么说话的，我要投诉你！”
“我今天刚来实习，工号可能还没下来。”顾宁不温不火的回了一句，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如果你还是执意想要投诉我的话，等会审讯结束之后可以出门左拐上楼靠走廊的第一间就是我们刑警队长的办公室。”
张柏岩：“……”
张柏岩额上的青筋鼓了鼓，不得不接过顾宁的这句话，轻轻的咳了一声：“就是鄙人。”
邓家佳好似被这两人的一唱一和给震住了，她好半天都没能缓过来，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的半靠在椅子上，顿了顿，她深吸了一口气：“人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要怎么样，有这个功夫你们不花点时间去调查凶手，却跑来问我这些有的没有，怎么，警察就可以沾血吃馒头了么？”
“第一，凶手我们也在全力搜捕凶手，第二，我们可没有喋血馒头。”张柏岩用着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了邓家佳一眼：“邓小姐，东西可以乱吃，但是有些话却不能乱说，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我明不明白不关你的事情！”邓家佳嗤笑了一声，喉咙里就好像压抑着一团随时都会喷出来的火焰：“我们有没有钱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这些难道和这桩案件有什么必要的联系么？！再说了……”
顾宁打断她：“好了，我们不说这个。”
她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冷冷的说道：“我们刚刚得到消息，说是在远山县的妇幼保健院外发现了死者钱多多余下残缺的尸块，关于这一点，你有什么想说的？”
张柏岩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的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微信里多了一个讨论组，总共四个人，这会已经有十几条消息刷了出来，是叶承乐在现场的实时播报，方糖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和他搭话。
而对面的邓家佳闻言，方才脸上所有的有恃无恐顷刻间烟消云散，整个人直接僵硬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几乎就快要喘不过气来，来之前的时候她仅仅只是以为这些警察只会随便问问，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些事情都放到台面上来问，她有些不安的捏着自己的衣角，一时半会连大气也没敢多喘一个。
“当然，我们并不是怀疑是你分尸了死者钱多多，并且到处抛尸。”顾宁打量了邓家佳一眼，丝毫没有一丢丢‘女人何必为难女人’的觉悟，语气依旧是轻描淡写的说道：“只是我们现在有些不太能想的明白，凶手为什么要丢死者一截腿在案发现场，又带着余下尸块去埋在了妇幼保健院外？”
顾宁每说一个字，邓家佳的脸色就要难看一分，到了这一会儿，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你……”邓家佳手指无意识的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顾宁还算是挺有耐心的回了一句：“我说，我们在远山县的妇幼保健院外发现了死者余下残缺的尸块，对此，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到了这一会，张柏岩也算是看出了那么些端倪，他稍微的沉吟了一会，才跟在后边接了一句，淡淡的说道：“嗯，你是钱多多的女朋友，你知不知道钱多多在生前的时候有没有得罪什么人？你要是不知道的话，你另外的那两个姐妹的——吴小颖和张橙，他们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邓家佳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像是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蒙住了双眼，瞳孔微微的收缩了起来，“我不知道。”
张柏岩和顾宁对视一眼。
——又是‘我不知道’。
一个人说我不知道或许还能说的过去，但是连着三个人都说我不知道，那这就完全充分的证明了这件事果然就像是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并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的一回事。
这么看来，钱多多被分尸，其实更像是一个引子，一个饵，它的出现不过是为了勾起下面的一大串事情。
或许凶手杀了钱多多真的就像是顾宁之前所说的那样，是‘审判’，但是这个‘审判’的背后，必定还有其他的事情存在。
所有的罪孽深重都是一点一点慢慢积累出来的。
钱多多这几个人的背后，绝对是有其他藏匿在黑暗见不得光的事情，这一点从现在看来，是毋庸置疑的。
顾宁深深的打量了邓家佳一眼，刚刚准备接着再说些什么，但是一阵熟悉的头晕目眩感骤然毫无预料的爆发，一瞬间，她整个人好像不受控制，一个踉跄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张柏岩被顾宁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了一跳，他连连伸手扶了顾宁一把，刚准备问怎么了，就正好迎视上了后者紧闭着的双眼，他心头一沉，一时之间什么都反应过来了。
他先是看了邓家佳一眼，见对方好像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不动声色的将顾宁扶了起来，淡淡的道：“同事有点低血糖，你先在这里好好的想想到底有没有什么忘了的事情没回忆起来，我一会回来。”
邓家佳闻言，这才回过神来木讷的看了张柏岩一眼，随后又下意识的看了看闭着双眼的顾宁，她缓缓的颔了颔首，有些无力的应了一声。
张柏岩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只是慢慢的扶着顾宁往外面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时之间心竟然莫名的加速跳动了起来，明明出现情况的不是他，他却竟然也恐慌了起来，有些害怕顾宁接下来到底会看到些什么其他的画面？
“顾宁？”
张柏岩将顾宁扶着走到了休息室，看着对方紧闭着的双眼，忍不住轻轻的唤了一声。
然而顾宁却丝毫反应都没有。
张柏岩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唇，饶是他，这一时半会的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顾宁，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顾宁毫无预料的抬起一只手，就这么的对着张柏岩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什么事，让他闭嘴不要再说话。
张柏岩这才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心情也忍不住紧张了起来，顾宁的状态和上一次在案发现场时候发生的情况一模一样，要是他没记错的话，顾宁当时的神色十分痛苦，那种痛苦就好像是精神上将近崩溃才会露出来的样子。
好像她整个人就像是飘荡在狂风暴雨中的一条小舟，随时都会被巨浪给淹没。
张柏岩担心顾宁等下又会像上次一样直接晕厥过去，便寸步不离的守在一边，同时心中也是忍不住的想：这丫头那么多年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还有她的身世也是奇怪。
要说她无依无靠吧，她竟然还能找到关系进入市局，在这年头，要不是什么过硬的感情，谁会来帮这样的忙？
但是她又实在不像是在温室中长大的那种女孩，她的身上带着一种磨砺许久的棱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孤寂的气息，整个人还冷冰冰的，防备心又极重，这明显是一个人过的久了的象征。
张柏岩站在一边，静静的观察着顾宁，将近正午的阳光透着窗户投射了进来，给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心中突然涌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突然就很想保护这个瘦瘦的小小的防备心极其重又不爱笑的怪姑娘。
真是很奇怪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