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面色煞白,连忙跪地一个劲地磕头。
萧誉的面色顿然一黑,压抑着怒火,低斥:“滚出去!”
外面的青衣听见了动静,连忙跑了进来,青衣支走了那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收拾地上的残局。
庆幸王爷此时的注意力只在榻上的王妃,若不然谁也难平息主子的怒火。
此时新月噩梦中浑身颤抖,萧誉伸手攥住了她的手。
这一攥,才觉得她手心烫人,萧誉眉头紧锁,面上愁云密布。
想到傍晚时分那丫头敢于从屋脊上跳下来时,他觉得小丫头英勇无比,不愧是他萧誉的王妃,不曾想,坐了一段时间的马车回来后,新月的情况变糟,这后来更是高烧攀升,浑身战栗。
他心里清楚,不能这么等下去。
“换水。”萧誉再次唤人。
青衣忙得应下,出去给王爷换了水盆,见王爷亲手拧了帕子,便又道,“王爷,让奴婢来为王妃擦拭降温吧。”
萧誉沉面如水,只抬手摆了下,青衣便也了然主子爷的意思,悄然退后,不再提及此事。
萧誉先是一遍遍的拧了帕子擦了她的额头和手,最后又撸起了她的衣袖,想为她擦拭手臂。
随着衣袖的挽上去,手臂上几块很是显然的淤青露了出来,他心中不由地暗恨起来。
想到新月不知在那天香楼吃了什么样的亏,否则又怎会逼得她拿起匕首来?
他脑海里掠过些不敢想象的画面,忽然他心头一乱,有些焦躁的将帕子扔回了水盆里。
新月有伤,适才秦昭却没有告诉他。
她是要故意隐瞒?!
“去催催秦昭,这药怎么还没好?!”
“是,王爷。”青衣离去。
看着榻上的新月昏迷不醒,萧誉既心疼又一筹莫展。
无人时,他再次小心的查看新月手臂上的青紫,显然被人用力弄伤。
她一个弱女子,落入王元坤的天香楼,他不敢去想象那些可怕的画面。
目光触及丫头被寝衣包裹好的胸前,他忽然想察看她的伤情。
手快要碰到她的胸口时,却如同触到可怕的东西一般,倏地收了回来。
是的,他做不到。
即便眼前躺着的是他的王妃,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像个外人,生怕冒犯了她一般。他的内心几近煎熬,如同有什么东西塞在喉咙里,苦不堪言,又吐不出来。
终于,他闭上了眼,放弃了。
许久,他拿出一瓶药水,撸起丫头的衣袖,小心翼翼的为她涂抹手臂上的淤青。
涂着涂着,萧誉的目光顿时凝住了。
那洁白如玉的左手臂上,醒目的躺着一枚鲜艳的守宫砂。
手上涂抹的动作僵住,那一刻,他心中竟有些庆幸之喜。
终于,他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是啊,大婚数月,他与他的王妃仍旧未圆房。
萧誉缓缓地将新月的衣袖放下,然后放下了帐子,他默然一人转了轮椅出来。
目光逡巡了房间里的一切,从帐前缀着的流苏,波斯地毯上的绣鞋,到案前那瓷瓶里的梅枝,再到外阁里那香妃软榻上的一个点心盒子。
他仿佛能想象出平日的情形,那丫头穿着浅粉色的寝衣,慵懒的缩在这个软塌上吃着点心。
这本可以是自己与她的寝房,却被她过成一间闺房。
不一会儿青衣回来,“回王爷,秦姑姑正在守着药,说药熬好,还需要半个时辰。”
萧誉自是没有办法,这药需要小火熬制,不能急躁。想到新月高热不降,便道,“你去通知周辅,让他设法将端木先生找回来,就说我说的。”
这端木崖近来老是躲在草庐里自称炼药,实则就是怕冷懒得出来。又因杜禹齐铭都各有事忙,萧誉守着新月,只能让青衣去跑一趟。
青衣离去,殿里除了外殿几个守夜的丫头,旁的并不敢入内。
萧誉摸了摸新月的额头见她的体温降了些许,又见她睡得安稳了一些,这才松了口气。
虽是冬日,他的后背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不知什么时辰,嗓子有些口干,想要口水喝,刚要喊人,却见一个称心如意的丫头都无,只得自己出来寻找。
刚转了出来,角落里一个小丫头过来,“王爷可是要找茶水?”
萧誉眸色微沉,见这丫头似乎有些眼熟,温和的开了口,“给我倒上一杯吧。”
那小丫头抿着笑意,倒上了一杯,双手奉上。
萧誉渴了这么会儿,方才得了一杯茶水,喝了几口,顿觉清洌润喉,不禁觉得茶好。
“这是什么茶?”
“就是王妃平素喝得茶,奴婢也不清楚。”
看来也是个糊涂小丫头,萧誉遂不去管这些。
此时房间里并无旁人,小丫头却很有眼力劲的将地上溅落的水,一点点擦拭干,又勤快的收拾起房间里的杂物,看上去很有主意。
不经意间,萧誉瞥见那丫头蹲在自己的身侧干活,就那么一个侧面,他眉梢微微拧了起来。
这个小丫头转头的侧面,倒是很有几分新月的模样。
不过看年纪,倒是比新月还小一些,约十三四岁,一团孩子气。
他不由地好奇,“叫什么名?”
那小丫头正在专心的擦地板,闻言抬头看向江陵王,定睛看清了王爷的一张容颜。
小丫头的脸色顿时通红,忙得伏地叩首,“回王爷,奴婢菱儿,不常入内侍奉。”
萧誉见她紧张害怕,便挥手道,“退下吧。”
这名叫菱儿的小婢女惶惶退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秦昭同着伺药的婢女进来。
秦昭略微奇怪的看了眼菱儿,这丫头怎么连她都不问候一声,就这么走了?
“王爷,药已经熬好了,只是稍需时间凉一凉。”
待只有秦昭在的时候,萧誉忽然问起了那个菱儿。
“回王爷,菱儿乃是王妃留下来唱曲的丫头。平素手脚并不算灵巧,故而一般不在内殿当差,今日殿内人少忙不过来,老奴寻思王妃待她素日不错,便叫了她进来。”
“原来如此。”
萧誉点了点头,又沉吟了片刻,方才道,“你不觉得,她有几分新月的模样?”
秦昭心里一惊,王爷说的是那丫头?
仔细一想,这菱儿确实有几分相像,但她不曾与旁人提过一提,因是王妃留下的丫头,她也不好说什么,今见王爷如此说,却猜不出王爷这话的意图。
便也如实道,“老奴之前确实有过这种感觉,但从未与人提及,原来并不是秦昭一人。”
以秦昭多年宫廷的经验,女主最厌恶身边的丫头长得与主母有几分相像,却不知王妃为何留下她。
萧誉眉头皱了皱,“以后这样的丫头就不必招进来了,找几个实在的丫头前来侍奉王妃。”
秦昭心头一紧,王爷这是说菱儿有些投机取巧?
于是秦昭小心应下,“是,王爷。”
后,青衣前来,“王爷,奴婢路上恰是碰见了端木先生了,他这会儿正在外头。”
尚未宣端木崖进来,就听见了他的声音,“王爷,端木崖来迟了!”
萧誉迎出来,与他说了情形,那端木崖就直奔新月的榻前,号脉之后又看了她的眼白等情况,觉得情况并非先前认为的受惊所致。
“王爷,王妃头部可有受创?”
萧誉一惊,他并不知道新月受过撞击。
经端木崖提醒后,萧誉方才发现新月后脑勺受过撞击,虽未出血,却已然肿了。
“许是这颅内有淤血,致使王妃呈现昏迷状态,且让老儿给王妃针灸上一回。”
这一夜新月又是针灸又是喝药,中间还吐了萧誉一身,直到第二日清早,萧誉才因有要事方得离开。
新月早上醒来时,看见旁边的丫头,“我是不是病了?”
秦昭禁不住笑了,“王妃您可醒了啊,您可不是病了怎着,王爷昨个衣不解带,守着您一夜,阿弥陀佛,您终于醒了,我一会儿与王爷通信去。”
新月昨夜一直半昏半醒,此时听闻秦昭提及,方隐约回想起好似有人一直在跟前照顾自己,却也迷迷糊糊记不太清楚。
她想记起更多,却觉得脑仁发疼,什么也记不起来。
“王妃,您在想什么?”
新月捂着脑袋,目光在扫了周围一圈后,没看到阿珠。
“让阿珠来。”她说。
秦昭神情一愣,觉得王妃的情形有些奇怪,便安慰道:“阿珠她,她……王妃先别着急,杜护卫也没回来。”
言下之意杜禹寻阿珠尚未回来。
“秦姑姑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
“昨日您不是同阿珠姑娘一起的吗?”
“昨日?”新月想了想,好似有这么回事,她与阿珠一同出去逛街,之后的事情有些混乱,却不记得了。
“她……没回来吗?”
秦昭心下一紧,“王妃……您可还记得昨日发生的事情?”
新月面上满是疑惑的表情,只迷惑的摇头,昨日的事情她怎么没什么印象啊。
端木崖走进来时,书房里的江陵王正面带愁容,案上的折子堆积成山,他却看不进去了。
端木崖清了清嗓子,小心道,“王妃因头部受了撞击,加之高烧所致,失去部分记忆。”
萧誉不语,只暗暗攥紧了拳头,他心中自责得很,没想到新月的伤这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