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问，秋容越发得慌张，阿珠冷哼一声，“她大约在担忧，如何掩藏她的那枚玉如意。”
此话一出，秋容心中彻底崩溃。
噗通跪了下来。
这玉如意恰是从她怀中滚落出来，登时跌成两片。
众人皆是一惊，屏住了呼吸。
“原来，是她偷了玉如意。”众人纷纷指指点点。
“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偶然在佛龛前看到这个玉如意，觉得好看，奴婢好奇拿来一看并不想真的拿走！”
秋容一个劲地磕头。
这时候，秦姑姑道，“还敢狡辩？一切都明晰了。来人！秋容偷盗玉如意，人赃俱获，且玉如意乃是太后赏赐宝物，这罪加一等！按照府规和律法，偷盗宝物，蓄意损坏御赐之物，按规当处死！来人拖下去！”
如此秋容哭哭啼啼跪地喊着，“姑姑饶命啊！饶命啊！奴婢并非要偷走玉如意！奴婢不想偷啊！”
这时候，新月走了出来。
“何事如此喧嚣？”
秦昭向新月道，“禀王妃，秋容偷窃御赐之物玉如意，被当场人赃俱获，按照府规一律处死！”
新月自是明白所谓的御赐之物不过是个噱头，那玉如意本就是个赝品。忽悠没见过真品的婢女，自然绰绰有余。
秋容哭着跪过来，“求王妃恕罪啊！奴婢只是一时念头，再也不敢了！”
新月看向她，“果真是一时贪念吗？你好好想想，之前你有没有偷过别的东西？”
见秋容一怔，新月嘴角生笑，“本妃可警告于你，如若你有一丝撒谎，本妃可就救不了你了。”
那秋容这才叩头供认，“是秋容糊涂，秋容嫉妒青衣、菱儿她们，便想着给她们出点难题，栽赃菱儿，实则那些东西奴婢并不稀罕，奴婢一动也没动。”
“呵，如此说来你还是高风亮节了？只是，既然你偷来的东西一动未动，总有个藏身处吧？”
众人一听，有些婢女面色如菜色，开始发慌。
“回王妃，吃的东西分给园子里的姐妹，至于用的奴婢也送给了……同屋的姐妹。”
此话一出，那些同屋的婢女忙得啐骂秋容，一面撇清，甚至还抖出一些婢女之间尔虞我诈的内幕来。
新月心中气极，原来她们这是集体作案。
若不借着这次的玉如意，还打破不了这些奴婢间互相勾连庇护的堡垒。
“本公主初来王府，自是想主仆和睦，故而慵懒了些，寻思给你们一个自觉的机会。可没想到有些奴婢自作聪明，居然在我的眼皮底下偷奸耍滑、暗度陈仓，本妃虽在漪澜殿，却也不是瞎子聋子！事已至此，决不再姑息！”
新月便问秦昭，“秦姑姑，你觉得该如何办？”
话说那秦昭因曾在宫廷当过女尚书，自然比旁的丫头见识多，此时见捡起来的玉如意心中已经了然。原来别看王妃年纪小不管事，实则颇有心机。
素来大宅院里奴才之间偷主子的东西屡见不鲜，要么互相包庇，要么就是推诿扯皮陷害到别人身上，如此情况，早已成为大宅院里的“毒疮”。王妃今番借此玉如意，便是挖毒疮。
今日既然王妃问及，秦昭便道：“回王妃，让这些婢女隔离关押，各个审问，同时命护卫小厮前去下人的房间搜查，最后自然会水落石出。”
新月不由地暗叹，这个秦昭果然很有手段。
“不错的法子，就依着这去办吧。”
众护卫小厮前来拖了这些婢女下去。
那秋容只关心自己的脑袋，此时哭喊着“王妃，求您绕奴婢一命吧！奴婢什么都招了啊！”
秋容哭喊着被人拖了下去。
此事在王府引起轩然大波，一大批婢女被罚被撵，秋容最后虽免了死罪，然则还是被发配苦寒之地，而一些尽职尽责的婢女则得到了提拔和赏赐，一切有章可循，人人心里有敬畏，王府的风气焕然一新。
秦昭进来的时候，没瞧见一人。
房间里很安静，空气里弥漫着燃烧的气息。
秦昭吸了吸鼻子，蓦地去寻找。
只见那炉膛里的火烧的旺旺的，王爷坐卧在那软塌前。
秦昭自是一愣，瞥见旁边空着的轮椅。
王爷这是自己从轮椅上起来的。
她自然知道，王爷的腿如今已经好了，只是身体仍遭受病痛之苦，尤其是在这样的冷天。
秦昭乃是萧誉以前含章殿的宫婢，后来又随着主子搬出了后庭，她见证了萧誉的不幸和惨烈。
这么些年，世人并不知道江陵王的病腿已经康复，毕竟这世上就算是神医谷的人，也难以相信王爷的双腿在已废的情况下还能站起来。
秦昭是少数知情王爷病腿康复的人之一。
至于王爷的腿如何恢复的，她其实并不知情，甚至王爷身体的病痛到底有什么忌讳，她也不甚清楚。
作为忠实的奴婢，秦昭从不多问。
“王爷，您找老奴？”秦昭躬身行礼。
“姑姑坐下吧。”萧誉指了指炉灶对面的坐毯。
秦昭越发躬身，“奴婢还是习惯站着回话。”
萧誉将几张作废的折子扔进了火炉里，悠悠道，“既如此，你就长话短说。”
秦昭早有心理准备，此番王爷召自己前来，无非就是想了解王府的情况。
于是将近来的事情，有条不紊的讲给王爷听。
最后又加了一句，“王爷放心，如今王府风气焕然一新，下人们对王妃多了敬重，一切井然有序。”
萧誉不动声色地听着，拨弄着炉灶里的草灰，忽然收了手，似在思索什么。
半天，才不疾不徐的开口，“她可有过什么怨言？”
秦昭一怔，已经隐约明白了主子爷的心思。
从王爷让自己前去漪澜殿时，秦昭就意识到王爷对王妃并非只是监督，而是关心。
只是秦昭不大明白，既然王爷心里有王妃，为何还要冷落王妃？
于是她道，“自上回玉如意之事后，王妃看似心情好了不少，每日看闲书听曲儿，还让人教她唱曲儿，想来心里并无什么怨言。”
萧誉眉心微蹙，“唱曲？”
她居然对此感兴趣。
恍然记起从前自己许诺过新月，若她学会弹琴，便将那架绿绮琴送与她。
“王爷！王爷——”
门外传来小杜急促的话音，伴着欣喜。
秦昭心头一动，连忙看向王爷，见王爷依旧还泰然自若的盘腿坐在地毯上。
据她所知，小杜尚且不知王爷的腿已经恢复。
于是她微微俯首，“王爷，老奴先退下了。”
秦昭还未走出去时，小杜已经走了进来，“王爷，端木先生回来了！”
“到王府了？”
萧誉眉头一挑，身子前倾，颇有些惊喜。
秦昭再次回首，见王爷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那特制的轮车上，心中不免讶异。
王爷居然这么短时间内，回到了榻椅上，不过一个她转头的功夫。
“回王爷，端木先生没回王府，去了荆术山，许是一会儿就回王府。”
荆术山乃是端木崖药庐所在地。
按理说他应该先来王府回禀之后，再回药庐，端木崖先回荆术山自然有他的道理。
只是拖延症的端木崖他口中的“一会儿”，只怕要三日。
萧誉眉心皱了皱，无奈道，“让齐铭备车，替本王去荆术山接了端木崖回来。”
漪澜殿。
“喂，小心点啊！”
“公主您放心，小的们搬得结实着呢。”
阿发等人在搬一架古琴，新月很是不放心的跟在后面瞧。
秦姑姑一旁笑了，“王妃对王爷赠的物品真是爱护。”
“倒不是因为他，我看重的是绿绮。”
秦姑姑登时一怔，旋即尴尬的笑道，“王妃虽是看重的古琴，可这琴的主人到底是王爷啊。”
新月微微一哼道，“谁说这古琴的主人就是他？这古琴从古到今，只怕辗转了不少人手中，王爷最多算得上有缘保存而已。”
这绿绮琴当年母后弹过，至于后来是怎么没的，最后又如何转到了萧誉手中，新月尚不清楚。
秦姑姑见王妃这么不给王爷面子，很是为王爷伤情。
便想为王爷解释些什么，“王爷虽未在西府，却对王妃时常挂念。”
“是吗？劳你家王爷了。”
新月轻松一句，潇洒折身。
“公主，您看这琴放这儿合适吗？”
新月指了指临窗的角落，“放这儿。”
安置好了之后，新月拿了锦帕小心地从琴身上拂过，仿佛看到了画卷上的少女抚琴的样子。
她轻轻一拨，琴音如流水一般倾泻而淌。
她并非不会抚琴，只是琴技一般，父皇近些年甚是想念母后，因自己长得越来越像母后，故而父皇不希望看到她抚琴。
打开窗子，窗外澄碧的天，可惜，园子里的梅花没开。
新月听见阿珠在那梅枝下自说自话：“梅啊梅，今年你不打算开了吗？”
“阿珠你在和谁说话？”
阿珠仰头，看见公主噙着帕子，笑盈盈的走过来，她道，“奴婢没和谁说啊。”
突兀的琴音莫名的响了一下。
新月蓦地回头看去，一只雪白的肥猫忽然从那敞开的窗户上跳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