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东王府,新月心中低叹一声,没再问及。
阿珠虽不言语,却早将公主的表现看在眼里:公主大约是对王爷失望了吧?
今天,是公主回到江陵王府六七天了,可除了第一天,王爷来过这西府安置王妃,之后再也没踏入此处。
于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婢们私下就因此议论纷纷,公主却只当听不见的。
话说江陵府很大,分东西两府,中间隔着一面墙,平时并不开放院墙门。东王府,乃是江陵王及其府下官僚办公之地,回来后的七八日江陵王一直在东府处理政事。
西府乃是江陵王的后府,是江陵王与妃嫔女眷的住处,又分三殿六楼十二阁,严格划分了主子们和下人奴婢的不同住处,只有被优选出来的下人,才可以出入主人的楼阁。
江陵王并无侍妾,只是王府的下人无论婢女,还是护卫小厮,皆和后庭一样,都是有尊卑级别之分,比如那云岚、秋容、秋烛、青衣等婢女皆是一等婢女。一等婢女才有资格侍奉主子,曾经云岚、秋烛秋容是可以近前侍奉王爷的。
如今公主这个王妃过门,王爷却搬到了东王府,也疏远了以前的侍婢,也正因为此,她们把失宠怪到了公主头上。
阿珠很想为公主抱不平,可惜偌大的王府,公主除了两个南国带来的宫人,势力单薄,又无可以信得过的下人可拉拢,那齐统领、小杜都随着王爷住在东王府。
非但如此,那些下人仗着公主初来乍到,还欺生。
故而阿珠也常向公主提醒:“奴婢们也会仗着奴多欺主,公主切莫太过随和。”
此时的新月正窝在香妃榻上,手捧着一本闲书看,闻言,这才放下书,笑问,“阿珠,我随和吗?”
阿珠一怔,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说实话公主的脾气可不随和,但公主来到王府后忽然沉寂了许多,别说不问琐事,就是讲话都少了许多。
阿珠希望公主拿出从前不肯吃亏的公主性子,方才能镇住这些个王府刁奴。
于是阿珠道,“公主随和得不像从前的你了。”
“说得本公主都有些骄傲了。听闻你们口中的王爷都是温文尔雅,为人随和,本妃自然也要以王爷为榜样,如此甚好。”
闻听公主说得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领悟,阿珠差点就哭了。
她拿手摸了摸公主的脑门,并没发烧,却被公主一把打掉,“抽什么风!”
“奴婢非但没抽风,脑子还很清醒。公主难道没发现么,就因为王爷这些日子不过西府,西府里的奴才背后议论纷纷,说南朝公主不受宠,这么下去,恁是公主是王府的主母,然没有王爷的恩宠庇护,他们怎会服从?”
新月丢了书,捡起了点心大口吃,一面不以为然道,“好像她们说的没毛病,本公主确实不获宠,可为什么我要通过获宠来得到他们的认可呢?本公主能成为江陵王妃,乃是圣上的旨意!”
“话虽这么说,可这江陵远离京城,若无王爷的仰仗,公主又如何使唤得了他们?”
“你总算说到了点子上了。江陵天高地远,在京城时,江陵王要做做面子,如今来到这儿自然不用逢场作戏了,不过本公主也乐得自在,没什么不好。”
阿珠不能理解,“可奴婢总觉得公主并不怎么开心。王爷也真是的,居然不管不问,毕竟公主新妃入府,出于礼俗也不该如此。”
“我记得你之前,老是站在江陵王那边,怎么如今抱怨起来?”
阿珠哑口无言,确实如此,当初她觉得江陵王是喜欢公主。
“眼下,她们想说什么就先由着她们说吧,本公主只当听不见。”
阿珠见公主不愿意改变,也只能无可奈何。
到了第二日,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在消极怠工,阿珠生气训斥了一番,居然被婢女集体反击。
“大梁有大梁的规矩,不同于南晋小国,你虽是王妃身边的丫头,可江陵王府这边你是才来,俗话说要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对王府样样不熟悉,本该少说话多学着做事,又凭什么指使我们这些姐妹?!”
“就是,王妃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南晋奴婢居然来教训我们王府的梁人?”
甚至还有人暗中讽刺:“那晋人的公主分明是硬塞给咱们王爷的!”
阿珠登时怒了,“你这是挑拨王爷和王妃的关系!”
“呵,这关系还需要挑拨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白着的吗?!”
阿珠管不住他们,气呼呼铩羽而归。
回到房间里见公主依旧在那看着书,磕着瓜子,时不时看到开心处,还笑出了声。阿珠怒其不争,却又拿公主这个状态无法。
她想不明白,公主经历了这么多,难道就是为了安于现状不上进,苟且活着吗?
阿珠眼眸一红,折过身向自己的耳房走去。
新月虽在那若无其事的看书,然则早将阿珠的表现看在眼里。
她走了进去,见阿珠趴在榻上在那低声的哭鼻子,似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新月心中不是滋味,这不是她想要的。
“阿珠,谁欺负你了?”她凑过来。
“没人欺负我,是奴婢自找的!”阿珠生公主的气。
新月心里哪是不明白,此时叹了口气,坐在了榻上,“你倒不如说本公主欺负了你。”
“奴婢不敢。”
“你是在怨恨我甩手不管,不设法拿出王妃的身份震慑她们,连带着你们这几个也跟着受委屈。”
“可你又怎知道本公主没在努力?”
趴着的阿珠登时不哭了,连忙爬起来看向新月,“公主,您在想法子?”
“是啊,难道没看出来我在努力?”新月笑道。
“奴婢眼拙,真没看出来。莫非,公主是说看闲书吃零食吗?”
“虽然书中会有一些教我的东西,不过好像在如何管治家奴上面没有什么用。”
新月摊了摊手,见阿珠眼中又显出失望,便又对阿珠道,“好了好了,哭鼻子是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
话毕,新月又觉得这句话怎么听着耳熟呢。额,好像是萧誉教导自己时说过的话。
“公主,你到底想出来没有?”
新月扁了扁嘴,“懒得理他们就是了。”
阿珠瞪大了眼睛,这就是她美丽的公主想到的好法子?
新月见阿珠不解的样子,不由地神秘的笑了,“就知道你笨,难道这世上就只有硬碰硬法子吗?岂不闻上兵伐谋,其下伐兵?得用脑子的。”
新月指了指自己脑门。
阿珠听得云里雾里,但很明显已经被公主高大上的调子勾起了兴趣,“奴婢愚笨,公主您就直说吧。”
话说新月还真是被阿珠逼得没法,才临时抱佛脚在想主意的。
新月想了会儿,一面清了清嗓子,“咳咳……天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疯狂。本公主的策略就是,让他们折腾,越折腾越好,越得意忘形越对我们有利。我就不信萧誉他在西府没有眼线,自是会有人将这里的一切禀告于他。他呢,大约是故意给我出难题,而本公主呢,就把难题再踢给他!”
“您是说王爷是故意纵容那些下人?这不至于吧?”阿珠有些怀疑。
“你怎么还要为他说好话?本公主就不信了,他的江陵王府的下人都是刁奴!”
新月觉得,以江陵王的身份,只要他肯发话,自是无人敢对她这个王妃造次。
自入王府后,萧誉就当日露了一次面,这都八九日了,再没见到他的身影涉入西府,故而新月怀疑萧誉是有意给她出难题。
阿珠点了点头,“公主说的有些道理,难怪王爷好久不来,莫非有意为之?”
“若他有意为之,那本公主偏不作声,看他如何收场!”
“可若收不了场怎么办?公主岂不是受那些奴婢的委屈,公主忍得,可阿珠怎能忍得您受苦?!”
新月见阿珠眼眸闪着泪光,便拍了拍她的肩头,“好了好了,你家公主几时会做那老实人?让我想想——”
在后庭中长大的新月,自是明白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是非,随着年纪的增长,尤其遭遇了一些事情后,新月越发明白这男人争斗的内幕远比女人那些拈酸吃醋更可怕。
偶尔新月会庆幸自己嫁了一个外封的残废夫君,才能远离后庭那些争斗。只是没想到江陵王府也很是不省心。
在新月看来,这王府内院的家务事,与权力的尔虞我诈相比,简直不值一提,却也能让人过得浑然不舒服。
新月就在想,人家萧誉遇到这样的事情会怎么处理呢?
虽然相处不过数月,可萧誉有一个长处,便是很会用人做事。
江陵王只管做他温润宽仁的王爷,然他的王府统领齐铭却是个铁面无私,十分忠诚的人,在旁人看来,这样的齐铭可能死板较真、不通变故,可萧誉却说齐铭刚正不阿,重用他做了王府统领。在新月看来,萧誉简直太狡猾了,自己做好人,让齐铭替他挡了得罪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