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五更天方见白,鱼肚初露,太阳却已露出了尖尖头,欲露还羞的暖阳洒落大地,唤醒了万物。
彩羽长尾的大公鸡脚踩木桩,头对着东方红珠,伸长着脖颈的打鸣了,“咯咯咯咯。”
嘹亮的声音吸引了无数的下属附和,一时之间,小小的锦溪村里鸡鸣不断,声声不绝于耳。
自小阙内训,习了晨昏定省的魏清欢虽在这几个月里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可自幼时起就培养下来的习惯让她一听这鸡鸣就如同在魏府中听到了一众丫鬟侍女们前来唤她起床。
她习惯性的磨蹭了下被面,手往内里一搭,脚亦抬起搭在被面上磨蹭了下。片刻后,感觉不对的她半眯着眼睛的伸手在平坦无起伏的被面上摸索了半晌,越摸越发现手感不对。
迟邪。
唰的一下,床上半睡半醒的佳人腾坐了起来,看到房中只余她一人后,瞳孔微缩了下。她一个鲤鱼打挺的翻身落地,着好绣花鞋,披上外衣,噔噔噔的走到了梳洗架前,就着盆中微凉的水漱了口,洗了脸,随意的梳理一下头发后,就往门外跑去。
臭木头!破木头!烂木头!说好了的要叫醒她去送他的,怎么能说了不做,放她鸽子?!
虽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可也不用怕她为了这事伤感而提前离开啊。难道你先行离开了就不是离开,她就不会伤心了?
一想到人已走远,两人再见之时亦不知是何时,魏清欢的眼角就泛起了红来,泪水一瞬间就染上了心头,氤氲了她的双眼。
抬手粗鲁的一抹脸,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开门出去,却见门被从外而内的推了开来。
阳光从外洒入室内,照明了一室,也照明了正伤心欲绝的魏清欢。她抬头看向逆光而来的男人,清朗俊逸的他嘴边微微的扬起一抹浅笑,在阳光之下如同下凡来的谪仙般耀眼迷人,却又暖心得让人心生欢喜。
看着衣裳凌乱眼角泛红睡眼惺忪却染上了一层水汽的娇人儿,迟邪就已知道她这般模样是为何了。抬手揉了揉她还没梳理好的脑袋瓜子,他轻声的说,“我正想叫你,你就已起来了,刚好省了我的功夫。”
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暖心了,魏清欢忍不住的扑到他怀中,紧紧的揽着他的腰,头深埋于他的胸膛间。一接触到他温热的肉体,她眼中含着的那一泡泪就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好在,她还知道自己这是在那。紧抿着唇,用力的眨着眼睛,将泪意绍忍回心里后,她才抬头看向男子,低低的喃喃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离开了。”
你不叫我,也不等我的先行离开了。
“怎么。”迟邪回揽着她的腰,将人往室内带去,边道,“我不是那说了不算数的人。身为将军若是做不到一诺千金,那我就不是他们的将领了。”
他说得委婉,但她却是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身为将军,他说到了就会做到,定不会反悔。
得知男人并没有先行离去,魏清欢提着的心就已经落下了一半,此时再一听他此言,就完全的放了下来了。
她顺着他的步伐走回房内,边问道,“你为什么起得这般早?”害得我以为你走了。
抬头,轻瞟了一眼他,她微鼓起了脸颊的生起了自己的气来。一大早的,差点就要为他哭出来了,到最后却发现这次又是因为自己想多了的原因。这让她如何能不气?
可,迟邪却误以为了她是在生自己的气。他拍了拍她的腰,扬起了手中的食盒,柔声解释道,“别乱想,我只是出门给你拿了早饭。”
“等下回京,我们怕是没什么空余时间静静的坐下来吃一餐饭了,只好给提前了。”
看了一眼黑漆漆的食盒,魏清欢微皱着鼻子的嗅了嗅,一阵香甜的气味扑鼻而来,她的眼睛咻的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了。
大爱甜食。
大清早的来上一碗热乎乎甜丝丝的甜粥,说是人生至尊的享受也不为过了。
眉开眼笑的坐好,她端坐着,双眸笑得弯弯的看着男人一一的将食盒中的食物给拿出来摆好。在见到桌上那两碗熬得绵绵糯糯如浅草般嫩绿的绿豆糖粥时,她的眼睛更亮了,似是看到了什么盛世美颜绝世佳姫一般。
看着如此简简单单的一餐早饭就能让她这般满足的迟邪眼睑微垂了下,掩盖起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锐利。坐好,拿起筷子,道,“可还合你口味。”
其实他这都是照她的喜好来的,问这话亦不过是想让这个晨间的气氛能更温馨些许而已,毕竟此番相处之后不知要何时才能再有这般自在的相处了。
捧着碗,喝了一口温温润润又绵绵沙沙的绿豆粥,魏清欢如捣蒜泥般的点着头,甚是满意的道,“喜欢喜欢,再是喜欢不过了。等下离开时,你拿水囊装点吧。”
然,这话落下之后,她手中的动作就顿了下。离开,这个词,乍一看或刚听时没什么感觉,可事到临头了却又发现它是这般的让的伤感。
半垂着眼睑,又喝了一口粥,甜丝丝的糖粥压下了口中的涩意后,才抬头看向那个不为离别而伤感的男人,浅笑安然的道。
“大夏天的出公差赶路,要小心中暑。”
迟邪面上看似与平常一样,可他内心亦为这次分离而伤感。可,已习惯了情不溢于言表的他表现不出这份情来。看着她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他心中亦是微涩着。
“嗯,好。”
一餐早饭,两人除了开头那一些互动外就不再言语了,毕竟他们都习惯了“食不言”这一规矩了。
吃饱喝足,天边的太阳亦已露出了半个婀娜多姿的身形来了,红艳艳的染红了半边天,两人亦慢慢的向门外走去。
在来到大院之时,看到那朱红大门越来越近,两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短,魏清欢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将那憋在心中一夜的话给说了出来,“要不,还是让十七跟着你吧。”
不待男人回话,她又道,“我在迟府自有一众护卫护着,担着迟府的名头没什么人敢来找我麻烦,可你就不同了。”
“战争上刀剑乱舞,受伤是必然的,但总有意外的事发生,他跟着你更有用处。”
“不必。”迟邪牵着她的手越过大门,神色坚定,不容置喙的道,“你在高离什么熟人也没有,我不安心。”
“可十七在我身边就是大材小用,在你身边才能物得其所。”站在马车前,没得偿所愿的魏清欢定定的站在原地不愿上车,一双杏眼里满满的都是关心之意。
“我大兄也快到了,到时候有他护着我,你大可放心。”
她不说还好,一说,迟邪就想起了在魏国之时那位略略会些许武艺却好色的男子,明明是长兄却还没有小东西这般明事理,心思缜密。
更不放心的他轻睨了正在撒娇卖俏的威胁着自己的小东西一眼,摇了摇头,不置可否的道,“我身边自有其他人护着,十七就留在你身边吧。”
说罢,他轻掐着她的腰,将她给抱上了马车,向前轻轻的推着,边道,“我还要兼顾护送三公主到护国寺,时间有点赶,你乖乖的啊。”
揉了揉她的脑袋,迟邪也一脚蹬上马车,拉着听了这则消息而愣住了的娇人儿走入车厢中,安置好她后,在她身边微眯起眼睛,闭目养神了起来。
迟邪要护送花如是去护国寺!
花如是。
情敌。
紧抿着唇,魏清欢看了一眼身旁的英俊男子,心中的那一把火想要发泄出来却又苦于没有门道。
她知道这事不是他能决定的,可听到了自己的情敌能跟着心悦之人一起外出,自已却被强制性的留在府中静静的等待着,这感觉不是言语能形容出来的。
而,自己不能迁怒,不能无理取闹。
紧握起拳头,她半垂着眼睑的定定的看着男人,任由心中的怒火腾升,再到自然熄灭。
平复心情的魏清欢向一旁靠去,头枕着男人的胸膛,学着他,闭上眼睛的闭目养神了起来。
以己不欲,勿施于人。生气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以其浪费时间去生气,还不如好好的享受当前。
感觉到佳人向自己投怀送抱,迟邪抬起手,轻轻的揉着她的脑袋,在心中默念。
等我。
待我归来之时,我必迎你进门。
马车在乡道上摇摇晃晃了一会儿后就上了官道,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城门之下,恰恰好是开启城门之时。
待一众人归来迟府之时,计算着时间的在门边远远翘首以待的管家张贵一见到马车,顿时精神百倍。
待马车停稳后,他挺直脊梁,上前迎接,“见过主子,小姐。”
先一步的出来的迟邪轻点了下头,问,“可备好行理?”
“回主子,都已备好。”张贵回道,“干粮,属下也让厨房备下了厚饼。”
“嗯。”轻轻一跃,落在地上的迟邪回身向着才刚出来的魏清欢伸出了手,牵着她下车,向府内走去,“去给小姐备水梳洗打扮。”
张贵应声后就匆匆的去办了。
在进门前,迟家突然又道,“林侍卫等下来我书房一赶。”
“是。”
见男人一回来京城内就变了态度,魏清欢心中不由得生起了一丝窃喜。她紧了紧男人牵着她的手,对他嫣然一笑,道,“我等你。”
我等你。
迟邪喉结微微的动弹了下,他转头看向她,浅笑的点下头。
迟家的迟邪,怕是自今日起就不再是惜日的他了。
因为他,有了另一个要守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