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帮她向武氏所进的委婉劝说,太平公主自然是不知的,她与驸马薛绍一路出宫,在宫里一字未发,只阴沉着一张脸,脚下带风,走得又快又急。吓得薛绍连连劝道:“公主请慢些,小心腹中的孩儿。”
太平公主这才略放缓了脚步,不过还是阴沉着脸,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夫妻俩儿一起出了宫,上到马车上,薛绍还在想要怎么劝劝她,就听太平公主沉声问道:“绍郎知那和尚是谁?”
薛绍叹了口气,道:“洛阳白马寺住持薛怀义。”
太平公主是听说过这个人的,只是一时间没对上号:“他便是白马寺的住持?!”
惊讶还没完,旋即反应过来:“难怪母亲突然下令修复白马寺,还任他做住持,右台御史一再弹劾皆不成不说,反而被他打伤,原来内里竟是这等缘故!好个薛怀义!”
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薛绍拉住她手,柔声劝道:“我知公主心中愤怒,然此乃太后之事,薛怀义又是太后的人,还当谨慎些,若因那等小人恶了与太后的母女关系,岂不是得不偿失?何况,那等得志便猖狂的小人,我看他也长久不了。”
想及方才母亲的震怒,太平公主不禁有些屈辱,为了那等样人,阿娘竟然斥责她……太平公主抿紧双唇,咬牙不语。
一路沉默的回到公主府,一进府,太平公主便道:“来人,去传长史,并公主府所有官员一起过来议事。”
“喏。”
属下去传令。薛绍奇怪的看她一眼:“公主意欲何为?”
太平公主道:“母亲身边多了那样一个人我竟不知,想是这两年我在府中太过守静之故,也好,是该出来走动走动,好让人知晓,怎么说我也是阿娘与父皇的嫡女,不说话到让人轻视了!”
薛绍张了张嘴,想劝说两句,然而,待看到太平公主红着的眼眶时,心头一软,劝说的话竟劝不出口,忍了忍,方才道:“今时不同往日,太后……公主行事还是谨慎些为好,毕竟,外面风声并不好。”
薛绍的担心,太平公主自然知道,握住薛绍的手,道:“绍郎放心,我心中有数,我乃母亲与父皇之亲女,与旁的宗室自然不同。”
薛绍还想说什么,但看太平公主心意已决的样子,只得闭嘴。这位公主与她的母亲一般,皆是心志坚定,为人强势的人。即便是夫妻,若是她主意定了,他这做驸马的,劝了也是无用的,只望公主真的心里有数才好。
大人的世界风起云涌,伪小孩儿的世界也是风风火火。张昌宗和薛崇秀,两人拿着鸡毛当令箭,做事还挺有效率。
能来公主府做活儿的都是手艺精到的老师傅,张昌宗跟铁匠师父掰扯了一下,还把人带去马厩,让他看着老马的蹄子大小去打马掌。
老师傅手艺好,眼力也好,一眼便看出大小来,不过,听完要求和打法后,不禁有些气虚:“小……小郎君,这是公主府的马,若是打坏了,公主降罪下来,小人担待不起啊!”
张昌宗道:“师傅尽可放心,这是得了公主允许的,不信你问马夫。”
马夫早的了令,自然帮他佐证。铁匠师傅这才敢动手。以他的手艺,别说是小小的马蹄铁,就是工艺再复杂些的也不在话下。
叫来徒弟,两师徒一个烧火,一个打铁,用的也只是普通的铁,加之有张昌宗在一旁细细指导,不一会儿便打好了一只马蹄铁。
张昌宗看了看,点头表示满意后,师徒俩儿又接着打了好几只。除了开头动作略慢些,待做熟后,打得倒是越来越快。
张昌宗看裸着上身的师徒俩儿满身大汗的样子,正琢磨要怎么划分金钱好赏赐师徒俩儿,春晓已然带人拎着食盒来。
“春晓姐姐!”
张昌宗立即迎了上去,赶紧把她拦在外面,免得里面衣冠不整的师徒俩儿冲撞了她:“您怎地来了?有事喊人叫我一声就是,何必姐姐您亲自来?”
春晓摸摸他头,笑道:“大娘说你们辛苦,命我带了些酥酪来,赏与师傅们吃。这是六郎你的。”
张昌宗道了谢,接过春晓递过来的碗,唏哩呼噜吃完,抬脸让春晓给他擦嘴,擦完了方才笑着道:“姐姐快回去吧,这地方热,鲁男子又多,小心冲撞了你,放心,一切有我呢。”
春晓知道这是六郎的体贴,点点头,也不坚持,只是道:“日头大,火炉边又热,六郎莫要进去,待他们做好了拿出来你再看便是。”
“知道呢。姐姐放心,倒是姐姐回去躲着些太阳,莫要晒黑了!虽然我觉得姐姐白些,黑些都好看,不过怕姐姐难过。姐姐难过,我也就难过了。”
“就你嘴甜!知道了,我这边走了。”
与张昌宗闲话两句,春晓方才走了,走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笑,显然被张昌宗哄得心情还算愉快。
张昌宗特意交待师傅们多打了几只马掌,待冷却好后,先带走四只,赶去跑马场——
其实张昌宗不是很喜欢来公主府的跑马场玩耍。讲真,在寸土寸金的长安城里,家里居然还能有跑马场是一件很拉仇恨的事情。整天仇富不利于小孩子的身心发育健康,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还是应该少来些为妙。
到了跑马场,让人去请了薛崇秀来,两个小孩儿子指挥着马夫、护卫一起,把马的四肢皆拴在木头杆子上,开始钉马掌——
第一只的时候,除了张昌宗和薛崇秀老神在在,不以为意外,其余人等皆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伤了马,以致惊马。马的力气其实挺大的,若是惊了马,伤到两位小贵人,那下人们干系就大了。
结果,拴着马,小心翼翼地比着马掌钉到马蹄上后,马除了被拴的有些不舒服外,居然并没有受伤流血或是不适的样子。
众人对望一眼,齐齐看向老神在在的薛崇秀:“主子……”
薛崇秀淡定的道:“继续吧,把四个蹄子皆钉上马掌,然后跑了试试。”
“喏。”
众人七手八脚的钉上马掌,陈象爬上马,做好准备后,示意众人放开拴马腿的绳子——
甫一放开,马匹便窜了出去!
张昌宗手搭凉棚的看了看,感叹:“这个叫陈象的果然骑术不错,如果是我来,肯定要摔下来!要不请秀儿妹妹问问你娘,请这位叫陈象的教教我骑术可好?”
“你学那么好的骑术做什么?”
薛崇秀奇怪的问了了一句:“你不是要做风流才子吗?”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梦想的?我不记得我有跟你说过呀?”
张昌宗奇怪。薛崇秀只是微微一笑,却不回答,继续追问道:“学骑马又危险又辛苦,还是想一想为好。”
张昌宗看她不答,知道问不出来了,也不再问了,答道:“你不知道吗?马匹在这里就是我们后来的车辆,好马便如名车,作为男人,未来的才子,怎么能不会呢?万一将来谁约我打马球,结果我告诉他,‘对不起,我骑术不好,要不我们玩别的吧’……我要是这样说,太丢份儿,也太扫兴了,于我才子人设不符!我将来可是要做长安城内首席男神的!”
那嘚瑟的样子!好生碍眼!
薛崇秀瞪着他,顿觉手痒,努力的克制,淑女,淑女,淑女不可动粗!不然回去奶娘和春晓都会念叨的。
薛崇秀努力的做心理建设。那边,陈象已经安抚好马匹,并在他的驾驭下,跑了两圈。跑完了驾着马过来,满脸欢喜的拱手道:“启禀县主,张郎,这马掌果然好使,马儿上了马掌后,蹬地更加有力,跑得也越发平稳,比皮革鞮好用多了!”
薛崇秀与张昌宗对望一眼,张昌宗笑眯眯的问:“那陈护卫看来,可还得用?”
“大是得用。若是府里的马匹全装上,旁地不用多说,只马球赛定能横扫!”
看陈象摩拳擦掌的样子,两个伪小孩儿相视一笑,薛崇秀道:“阿陈叔你且等一等,待我回禀母亲后再议。”
“喏。县主烦请快些,若公主能早日有令,让我们府里的马球队早日改装,那胜利指日可待。”
试了马,两人被陈象催促着赶紧去回话,这陈象居然是个急性子。在急性子的催促之下,两人向主房走去,一边走,薛朗一边低声问:“你想好怎么跟你爹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