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宫里,狄仁杰赫然在座,与女皇陛下一人面前摆了一碗茶汤,神情恭敬地回答着女皇的问话。女皇轻轻放下茶盏:“如此说来,六郎这次做的还不错?”
狄仁杰恭敬的答道:“回陛下,臣以为,岂止不错,应是极佳的。有勇有谋,懂得审时度势,不冒进,不贪功,做事稳扎稳打,未来可期,恭喜陛下又添一员大将。”
女皇微微颔首,面上带了几分笑模样,道:“此次辛苦国老。”
狄仁杰连忙道:“不敢,这都是臣应尽之本分,承蒙陛下信重,托付于老臣,老臣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担陛下辛苦之语。”
两人正说着,小太监来报:“启禀陛下,六郎求见。”
女皇顿了顿,面上绽出一丝笑容,道:“刚回来也不好好歇着,让他进来吧。”
“喏。”
小太监出去传人。不一会儿,张昌宗笑着进来:“臣张昌宗拜见陛下。”
“平身吧。怎么今日不在家多歇歇?”
女皇脸上淡淡的笑着,让张昌宗起来。张昌宗朝狄仁杰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道:“多谢陛下关怀。这不是出去了许久,想念陛下和师父嘛,特来给陛下请安。”
女皇莞尔:“就你嘴甜,坐吧。”
小太监搬了个坐榻来,张昌宗坐在狄仁杰下首,女皇道:“国老,朕欲封你太师之职,请国老入东宫,教导太子。”
这话听得张昌宗心头一动,太子都一把年纪了,还需要人教?狄公又以政事见长,可不以学问见长。
狄仁杰却道:“多谢陛下信重,只是老臣年事已高,又方才从边关回来,怕精力不继,误了太子,那便是臣之过了。”
女皇看看狄仁杰瘦了黑了的脸,缓缓点头,也不坚持,就像是随口一提,一时间到让人看不透她心意了。
张昌宗看看女皇,又看看狄仁杰,心头明了,杀邵王和永泰郡主夫妇的影响开始了,只不知太子心里有没有后悔。想起这件事,张昌宗心里也有些腻歪。
说完这件事,狄仁杰便以身体欠佳为由告退,老头儿的神色确实有些憔悴,女皇体恤他,也不曾多留,还派了个小太监搀他出宫去。
张昌宗自觉地给女皇的茶盏里添上茶汤,自己也添了一碗,慢慢地喝着。女皇见了,不禁乐了:“你倒是自在不见外。”
张昌宗笑眯眯地道:“因为是陛下嘛,臣从小到大,每天最少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宫里,陛下看着臣长大的,自然不会跟陛下见外。”
女皇淡然笑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道:“去看过你师父了?”
“回陛下,刚从师父处过来。”
“你师父宫里的阿桃、阿梨是你给她找来的人?”
状似平常的询问着。张昌宗不露声色的笑着点头:“对呀,算是我半个徒弟,身手都是跟着我学的,有认真备过案的。”
入宫手续齐全。
女皇不置可否:“对你师父倒是尽心。”
张昌宗理所应当的道:“那肯定的,那是我师父,她就我一个弟子,也没子嗣,我不孝顺她,谁人孝顺她?”
女皇淡淡道:“你师父在宫里,安危自有保障,何须人手护卫。”
张昌宗转头瞥女皇一眼,也平静地道:“陛下英明神武,富有四海,威震天下。我师父只是一个从掖庭宫里出来的弱女子,陛下不心疼她,只有我这做弟子的心疼她。”
“放肆。”
随着呵斥,茶盏迎面丢来。张昌宗利索的跪下,顺手接过茶盏,跪行过去把茶盏放到女皇罗汉榻的案几上,然后又跪行退后,规规矩矩地跪着,却不求饶。
女皇瞥瞥重新放回案几上的茶盏,冷笑:“张郎好身手。”
张昌宗一本正经的拱手致谢:“多谢陛下夸奖,这是十数年如一日苦练的成果。”
女皇冷笑喝问:“梁王之死,是不是那个阿梨、阿桃做的?”
张昌宗断然道:“不是。若是她们做的,怎会闹得如此大?便是让人死了都不知怎么死的!”
因为没机会嘛。也确实不是阿梨、阿桃做的,明明是阿棉做的。张昌宗可没说谎。
“大胆!”
张昌宗猛然抬头,目中含着泪,拱手道:“陛下,我师父从十四岁跟着您,如今十一载,人生最美好的十年,全在陛下跟前侍奉,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眼看着她在宫里举步维艰,遭人窥伺,陛下可有施援手?可有为她做主?”
女皇不答。
张昌宗干脆道:“便是养条狗,被欺负了,主人也要为它撑个腰,让人不敢欺负它,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可我师父呢?陛下为她撑过腰吗?”
女皇怒道:“朕委她以制诰之职,难道不是荣宠吗?”
张昌宗也生气:“陛下,荣宠给了,公道呢?我师父不过是掖庭宫里出来的女奴,她所依凭者是陛下,陛下予她制诰之职,然后呢?有人欺负她的时候,陛下难道不知?陛下可曾为她主持公道,给她撑腰?未曾!所以,妄图窥伺禁中者,才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妄想欺负她,以窥视禁中之秘。陛下对我们师徒有大恩,我师父不愿辜负陛下,受了委屈也咬牙忍着。我心疼师父,又不愿逼她,只能想法儿保护她,如今陛下连证据也没有,便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我们师徒头上,我不服!死也不服!”
女皇冷笑:“朕不需要你服气。”
“那是杀是剐,悉听尊便就是。”
张昌宗也不愿再说了,干脆直挺挺地跪着,听之任之。女皇扫他一眼,眼神冷凉:“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张昌宗扬眉,也不说话。女皇起身,缓缓踱步:“为了你师父,连朕也敢顶撞!”
张昌宗梗着脖子道:“陛下,这是讲道理,替我师父叫屈。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不会哭,一味地忍着,想着以乖巧讨好人的基本啥也捞不着。我师父不会,我会啊,那就我来呗。”
女皇乐了,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真的觉得可乐:“这么心疼你师父,那梁王呢?便这般冤死了?”
张昌宗无奈了:“陛下,都说了不是我家阿桃、阿梨做的。还有,快大半年不见,陛下都不说别的,回来就骂我,陛下,您考虑过我的心理感受吗?”
女皇气道:“朕宠了梁王这么多年,他就这么死了,你又考虑过朕的感受吗?”
张昌宗嫌弃的撇嘴,抗议:“就是想着陛下,不然刚回来第二天就进宫来干嘛?还有,陛下,与旁人比,那我没意见,与梁王比……还请陛下顾及一下臣下的感受,我可是打了胜仗给陛下争光了,可没给陛下丢人。”
言下之意,梁王尽给陛下丢人。
“大胆!你敢编排梁王?”
女皇不乐意了。张昌宗还委屈了:“我可没拖陛下的后腿,让陛下丢脸。别的且不论,去年可死了十万呢,去到边关,不说十室九空,单论毁掉的村庄,陛下要看臣的统计数据吗?臣都记着呢!”
那都是活生生打女皇脸的证据,女皇所托非人,识人不明,用人不察。去年死的十万,女皇最少要担责一半。
说到这个,女皇脸上也觉得火辣辣地。天下才多少人口,去年一年,不算阵亡的将士,只百姓就死了十万,这件事,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也无法叫人忽略。
女皇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道:“起来罢,梁王之事,你说不是你师父宫里的人做的,朕便作罢。”
“陛下英明。”
张昌宗顺势起身,也不能太过分任性,起来顺手扶着女皇的胳膊往御座走,表现的十分乖觉。女皇瞥他一眼,道:“你与太平家的新安定亲了?”
说到这个,张昌宗瞬间眉开眼笑:“对,日子都定了,明年三月成亲。”
那样子,让女皇不禁有些嫌弃,径直道:“退了!娶个武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