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邸报到!”
凤台鸾阁的相公们刚上班,兵部就把刚收到的邸报送过来,魏元忠扫了一眼,面容沉凝,没说话,接着递给苏味道。
苏味道看了,脸上的笑容就跟牙疼似的:“这个……那个……”
犹豫了半晌儿,接着往下递,递给杨再思。杨再思看两人的表情,心中有数,接过一看,顿时明白这两人为什么是那等表情了——
领兵的大将,此战的平边将军张昌宗把阵仗上斩杀的突厥敌兵首级砍了垒成了京观!
魏元忠板着脸,面色如常,把邸报又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后,没说话。杨再思与张昌宗是拐角的亲戚,面色复杂,似是感慨,似是叹息:“六郎到底年轻。”
苏味道面上还笑着,一团和气的道:“魏兄,杨兄,今日邸报既然到了,也该呈上御览,若是误了,陛下怪罪下来,我等可担待不起。”
杨再思一笑:“苏兄说的是。”
然后,三只老狐狸有志一同的把邸报往上递。然而,女皇陛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便扔下没再问,只是准了狄仁杰的换俘提议,以此次俘获的突厥兵换去年被突厥抓走的百姓。
邸报在宫里并没有掀起波澜,东宫,太子李显处同样也收到了抄送的邸报,皇太孙邵王李重润充当父亲李显的秘书,整理的时候看到,不禁一愣:“父亲……”
说着,把邸报递过去,李显看了一眼,眉头微微蹙起,又看了一遍邸报,问道:“大郎如何看?”
李重润道:“太宗朝时,前隋士兵被高句丽垒京观,太宗以为不仁,曾派人去收隋人尸骨以葬之,还把国境内历代所垒之京观,加土为坟,并不提倡以垒京观的方式夸耀武功,儿臣以为然。”
李显点点头,道:“我儿心善,能不忘祖宗教诲,很好。只是,为父看六郎此次怕不是为了夸耀武功而为之,应该还有别的用意。”
“别的用意?”
李重润凝眉沉思。李显道:“目前战报有限,为父也看不分明,只是,观六郎平日为人,才华横溢却从不自夸,非是那等会夸耀自身之人。你祖父高宗皇帝还在时,曾教导为父与你的叔伯们,高宗皇帝说,人是非常复杂的,又身处朝堂之上,必然会更加复杂。不可用一事、一言就对一个人下定论,当听其言、观其行,查其事,细辩之,审慎之。为父今日也把此言赠与你,望你不忘祖先教诲。”
李重润连忙道:“儿谨遵父亲教诲。”
李显欣慰地看着他,高兴完了,还不忘叮嘱:“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我们仍不可忘了之前的教训,朝里的事情,出得你口,入得我耳,之后便别管了。”
李重润看父亲一眼,乖巧点头,神情不免有几分郁郁与失落。
东宫不敢议论朝政,不好置评。然而,垒京观一事,不知怎地,却在京里传开了,朝野内外,赞者有之,骂者有之,一时间,议论纷纷。
太平公主一直关注着,心下不禁有些担忧,特意进宫试探陛下对此事的态度,然而,什么都没试探出来,又不好主动去提,陛下的心思……即便两人是亲母女,她也没弄懂过。想了想,去找上官婉儿,六郎是她的弟子,还是她唯一的弟子,她总不能不关心吧。
“上官。”
太平公主到的时候,上官婉儿正带着殿中的宫女摆弄花瓣,自己制胭脂和口红,十分有闲情,丝毫不为朝野内外的风波所影响,若不是收到的各方议论确有实据,就这悠闲的劲儿,太平公主都怀疑自己收到的是假消息。不禁冷笑:“好闲情,好逸致,外头的风风雨雨竟没半点扰到修仪的兴致,如此静功,本宫不及也。”
上官婉儿正拿着个杵臼研磨与宫人从御花园里采摘来的花瓣,闻言笑道:“多谢殿下夸赞。奴不过是看外头花儿开得艳,若任由它就此开败岂不可惜?便与人摘了来,趁着颜色正好,做些玩物。”
说着,把杵臼丢开,让明香接着来,她则净了手,就穿着一件旧衣裳坐到太平公主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人,到比往日少了几分艳色,多了几分清雅。
太平公主懒得跟她多废话,径直道:“你在御前可听说了六郎下令垒京观的事?”
上官婉儿颔首:“回殿下,知道的。当日邸报一到,相公们向陛下禀报时,邸报便是我念的。”
太平公主眉心蹙起来,面上隐现担忧之色,道:“六郎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就下这样的命令呢?真真是不省心!好好地军功在手,做这等犯忌讳的事作甚?”
上官婉儿反问道:“殿下反对?”
太平公主道:“本宫反对不反对有甚用?关键是朝野内外,如今正为此事议论纷纷,怕于六郎声名不利。”
上官婉儿淡淡一笑,道:“声名不利便不利呗,只要陛下那里不责备就成。不瞒公主说,今日早晨有大臣来觐见提起此事,谓之曰不仁,被陛下骂了回去。陛下说,许突厥年年来劫掠我百姓,就不许我朝震慑一下?六郎又不曾杀俘,还谏议用俘虏换回许多百姓,这等大仁大义的功德,怎么就不仁了?所以,殿下放心便是。要我说,此事你我都不方便,若要论合适,莫过于贵府之新安郡主。”
“秀儿?!”
太平公主心头一动,笑起来了,与上官婉儿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出一句:“书坊、季刊!”
太平公主微微一笑,朝上官婉儿致谢:“多谢上官你指点,本宫知道了。你这采这么花瓣,我看这梨花挺好,若能做成脂粉,想来应该衬我。”
上官婉儿讶然道:“是吗?不过,多谢殿下赏识,然公主用的脂粉自有内造,奴这些不过是随手作的玩意儿,怎配得殿下青睐呢?”
太平公主瞬间板起来,顿觉上官这人没意思,冷冷扫她一眼,气道:“本以为上官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想不到居然这般不识抬举,真真是本宫看错你了!告辞!”
说着,拂袖而去。上官婉儿不以为意,恭谨的送客,只不知薛崇秀会怎么做,也不知是否会因此嫌弃六郎,小娘子们的心思……总是多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