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
女皇陛下颇有些意外之色。太子李显也是一脸意外,剩余的几个宰相,苏味道与杨再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唯有魏忠元不为所动,一脸严肃:“北衙禁军大将军张昌宗?似乎刚行了成丁礼,怀英兄何以认为张将军能担此重任?”
狄仁杰道:“正因为年轻,才要推荐他。为何突厥每年都南下?是我军打不过吗?非也!是突厥骑兵来去如风,我大军到时,突厥已经跑了,追之不及,只能徒呼奈何。去年我奉圣谕抚边,边境惨状,历历在目,不忍直视,同是我朝的子民,陛下的治下,却不得安居,臣等之过也!”
肺腑之言,掷地有声。
魏忠元板着脸,沉默不语。女皇陛下脸上也不大好看,去年闹出的乱子,跟她用人唯亲有很大关系。女皇问道:“国老既有志改此局面,为何还举荐六郎?”
狄仁杰道:“回陛下,张郎的本事,陛下想必比臣清楚,大好的将才,所缺者不过是征战的经验。既然缺经验,给他机会去增加、去锻炼就是,若一直拘在京里,再好的将才也无用。臣已年老,经不起骑马颠簸,臣建议,兵分两路,张郎率兵追击,老臣负责抚边,两不耽误,最坏也不过是突厥再次逃回大漠。”
女皇沉默不语,魏忠元明白狄仁杰的意思,一板一眼的举起笏板:“启禀陛下,怀英兄之建议,臣以为可行。对上突厥,朝廷做的最多的非是抗敌而是抚边,突厥兵在我朝边境可谓来去自由如入无人之境,实乃我朝之耻也!这等情况,可一不可再,怀英兄实乃老成谋国之言,而张将军实乃最佳之人选。”
女皇神情莫测,微微颔首:“此议朕准了!”
然后,在羽林卫大营的张昌宗,接到敕封的时候,人是懵逼的,懵了一会儿,理智回笼,不禁冷静地开始想为什么——
狄仁杰为什么推荐他?女皇陛下又为什么同意?
张昌宗是想过要染指军权,比起装才子,他也更喜欢这个。人要自足总要有几分真本事,就像他给自己立的才子人设,除了作诗不开窍写诗是抄的外,写文章也好,写赋也好,都是他自己潜心苦学十多年而得的真本事。
虽然不是很了解历史细节,但是,大势他却是知道的。未来这几年,京里不算太平,太祖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
现在的天下人心皆向李唐,造反是没有前途的,女帝登基那么多造反派,就没一个成事的,让他来……讲真,他还没有那些造反派的声望高,怕是拉不起队伍来。
李唐现在还是人心所向,与其冒险行事,还不如争取有军权,护佑好家人才是。张家不欠他什么,相反,还养育了他,他实在做不到为了虚无缥缈的野心,把一家子置于险境。男子汉大丈夫,恩怨分明,报答不了生养之恩,还要把人好好地家弄得朝不保夕的,他没那么害的良心。
但是,张昌宗知道,女皇帝忌讳军权。武氏兄弟那样草包,女皇还一而再、再而三的起用他们,除了想提拔武氏,不外乎就是不放心军权旁落。朝廷从不缺将领,女皇也不缺,她缺的是可以放心赋予军权的将领。
程务挺那样的一代名将都让女皇给眼不眨的杀了,表面的原因是程务挺帮反对她的裴炎说话,内里何尝不有忌惮程务挺功高的缘故!程务挺可是灭了西突厥,让突厥人望风丧胆的男人。
再看女皇重用的臣子里,凡是反对她的,不管初期立场是否鲜明,只要露出端倪的,基本都被宰了。没被宰还被重用的狄仁杰、魏忠元等,皆不是李唐最忠实的支持者。张昌宗暗地里观察了好几年,这些历史上有名的武周时期的能臣,大多公心一片,心怀家国百姓。只要女皇好好地治理国家,他们就会支持她,并不因她的女子之身反对她。
女皇不愿让不信任的人沾染军权。张昌宗想要军权,研究过朝廷的军制后,他列了两个入手点,禁卫或是勋卫。禁卫是首选,可以就近赢取女皇的信任,但兵卒数目又不算多,女皇从小看着他长大,有几分希望。如果禁卫不成功,那便入勋卫,稳扎稳打的一步步来,张昌宗已经做好了要默默奋斗好几年的准备,不意竟被狄仁杰举荐了,这么大一个惊喜砸过来,差点砸懵了啊!
张昌宗意味深长的叹口气,倒是大致想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惊喜了。因为如果不是女皇信任的人,是接触不到军权的,他是两方平衡之下,女皇陛下能接受的人选中狄仁杰觉得还算靠谱的一个。而且,他还年轻,若是能培养起来,将来李显登基,也能接着用,不至于像现在,女皇心狠杀了程务挺,结果,程务挺死后,朝廷边境就一直受突厥侵扰之苦。或许在狄仁杰来看,趁着年轻锻炼一下,左右还有能让他成长的时间。
想明白了,张昌宗心中也坦然了,并且很理智的觉得,狄公推荐他,是觉得他还算可造之材,但并不认为他是天生的将才之类的,或许还有能练出来就好,练不出来也没什么损失的想法。
这么想着,自己还笑了出来,并不觉得气愤或是不甘。他脸上又没写着未来的一代名将这类的字,也没有什么加成光环,他的未来,需要他自己一步步的打拼,不止为了自己,也为了身后的亲人们。
张昌宗斗志满满地接受了,进宫去谢恩,迎上婉儿师父藏着担忧的眼神,只是微微一笑,端端正正的向女皇行礼:“承蒙陛下看重,予臣于重任,大话不敢说,臣敢保证定当兢兢业业、不畏艰难的去做所有的事!”
女皇面上带着淡淡地笑容,道:“六郎。”
“臣在。”
“你是朕信任的人,也是朕看好的人,你此去,不止代表你自己,也代表着朕,好好干,替自己、也替朕争几分脸面,懂吗?”
女皇目光殷殷,语带期盼。张昌宗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郑重的应下:“喏。”
旁地,也不需要多说,有些时候,行动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