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昌宗开心的从女皇处跑出来,竟没急着出宫,而是跑到上官婉儿的寝殿,等着上官婉儿回来——
不能让师父说他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先探探师父为什么生气,然后再出去义母处,感谢义母给他撑腰站台,最后再去看薛老师,一个多月不见,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变化?
胡思乱想中,不知不觉等了一个多时辰,等上官婉儿回来,就见蠢徒弟站在她寝殿门口,像尊门神,抬头挺胸,身姿板正,一动不动。
“傻站在这里作甚?显个头高吗?为师不缺守卫。”
眼神在站得像棵松树的张昌宗身上转,语气却傲娇的带着嫌弃。张昌宗从卫兵状态回神,满脸的笑:“师父,您回来了?”
上官婉儿理也不理他,脚步都未曾停一下,径直进去。张昌宗才不怕,自动自发的跟上,跟在婉儿师父身后随她一起进寝殿。
看婉儿师父在坐榻上坐下,自己搬个小坐榻放到师父一旁,仰头望着她,笑问:“师父,您在生弟子的气吗?难道看见久别重逢的徒儿还不开心吗?”
上官婉儿瞥他一眼,看他微微黑瘦了些的面庞,顿了顿,移开眼,不想理他。张昌宗脸皮厚啊,捧着脸,婉儿师父眼神移到哪边就跟着转向哪边,笑眯眯地,总之就是要师父看到自己。
惹得上官婉儿都恼了:“坐榻上有钉子吗?这般坐没坐相,动来动去的,教你的礼仪都忘了否?”
搭理他就成,就怕不说话,对他视而不见。
张昌宗赶紧端正坐好,笑眯眯地望着婉儿师父:“这不是好久没来看师父,师父也好久没见过徒儿我了,多让师父看看,弟子也好多看看师父,以解思念之情嘛!”
那般嬉皮笑脸的样子,熟悉至极,但确实好久没见了。上官婉儿沉着脸,不说话了。张昌宗还是很有眼色的,恰好明香端着汤水进来,赶紧起身过去,一把接过,狗腿的给师父端过来,盛好后恭敬地递上:“师父请饮汤水,暖暖身子。”
上官婉儿瞪他一眼,看蠢徒弟讨好的笑脸,笑得一张俊脸都有些变形了,完全没有赏心悦目之感,只觉得蠢得不忍直视,毫不犹豫的白他一眼,接过汤水喝了一口,旋即妩媚一笑,语气轻柔:“为师还未恭喜你呢,太平公主的长女,天下有名的琴道大家,真真想不到我的弟子也有这般本事。”
问题这话听着一点都不像恭喜啊!
张昌宗眨眨眼,不过,能娶到薛老师,他也觉得自己蛮厉害的,脸上的笑容不禁带了两分得意:“我师父就很厉害,我做徒弟的厉害不也是应该的吗?对吧,师父?”
上官婉儿再度白他一眼,忍不住像小时候一般,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嗔骂道:“蠢!舍郑氏女而娶薛崇秀……你知道吗?若是让旁人知道了,只怕会羡慕得两眼血,然后骂你蠢货!”
张昌宗笑笑,斟酌了一下,突然吟道:“秋丛绕舍似陶家,遍绕篱边日渐斜。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郑氏女再好,可她不是我的秀儿妹妹啊。”
“你……”
上官婉儿瞪眼,然而,看着他带着笑的眼睛,突然又骂不出口了,盯着他看了两眼,自然能看出他的坚定来,不禁挥手道:“罢了,你这小子,自小便有主意,你要是想做的事情,莫说为师,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娶便娶吧。不过,为师要预先提醒你一声,你那未来的好岳母太平公主与为师可不算和睦,你娶了她的女儿,将来夹在中间,可莫要来找为师诉苦。”
张昌宗惊了,突然想起某一日郑太太说过的怪话,连忙追问道:“师父,您跟义母有什么误会吗?你看,都要变亲家了,不如找个黄道吉日,一起坐下来喝杯茶,好好说说如何?”
上官婉儿轻蔑的看蠢徒弟一眼,眼神只有一个意思“你好天真”。张昌宗一窒,居然被师父嫌弃蠢,果断的收回前言:“好吧,我知道了,一只巴掌拍不响,不能让师父委屈求全,也不能让义母向您低头,好吧,你们俩儿继续好了,师父放心,我和秀儿妹妹的感情不会受影响的。”
居然丢开不管了!这般惫懒,也好意思?
上官婉儿瞪眼。张昌宗哈哈一笑,乐道:“好吧,好吧,不会不管的,求师父别瞪了,眼睛都快瞪变形了,都不好看了。”
上官婉儿白他一眼,不过,却也不瞪他了。张昌宗笑道:“师父,好久不见,您有想徒儿吗?不瞒师父您说,徒儿还蛮想您的。第一次去那么远、那么荒僻的地方,才知道洛阳、长安的好,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果然诚不欺我。”
上官婉儿的眼神柔和下来,低头注视着盘腿坐在小坐榻上仰头望着她的蠢徒弟,问道:“认识到人世困苦了?”
张昌宗还笑着,不如过去那般灿烂,却一如过去般带着一股莫名的力量,衬得他更加的自信飞扬,神采过人:“早就见识过了,这次出去,只不过是让见识更加的具体,更加的深刻,也让弟子更明白何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先贤不易,世道艰难,为人行事当更审慎些。”
上官婉儿点点头,道:“这些事情上,为师教不了你什么,我这一辈子,约莫就是在这宫里了,我的眼睛也只能看到这宫里的一方天地,你不要学我,免得被局限了眼界,大好男儿,自该放眼天下,胸怀四海。”
“喏!师父放心,弟子省得。”
师徒俩儿重归于好。其实上官婉儿也没真生他气,只是女人难免有些小性子,跟宝贝徒弟使使,让他见识见识女人的本性,权当督促也是无妨的。
上官婉儿拍拍他肩膀,道:“你若有志向,如有想做之事,尽可去做,不要怕做不好,也不要怕失败,你要记着,为师总是支持你的,与你是一起的。”
张昌宗心里一暖,脸上却笑着问道:“不管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吗?”
上官婉儿笑着颔首:“自然。”
笑容还是往日温婉斯文的模样,只是,眼神却透着一股任性张扬之气。她一直是这样的,待张昌宗一直就是这么的帮亲不帮理,并且,还帮得理直气壮,他的师父从来就不是那种一身正气的人,她一直以来其实都没什么是非观,只以利益和生存来衡量。
大概这就是有个妖女做师父的好处,没有人要求他大义凛然,只要他痛快的做自己。任性的帮亲不帮理,只要是宝贝徒弟说的,只要是宝贝徒弟想要的,都是对的,都可以拿过来。任性的毫无道理,但是叫人烫贴。
有时候,张昌宗也会暗自庆幸,幸好他是个伪小孩儿,三观早已成型,不然,被婉儿师父这么教,这么个宠爱法,还不得教出个祸害来!
乐滋滋地跟婉儿师父分享了一番出差见闻,陪着她说说话,解了她的气怒,张昌宗才从婉儿师父处出来,他还有薛老师要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