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没走?”
上官婉儿从女皇处出来的时候,走了一段就看见张昌宗站在那里,长身玉立,身姿挺拔,看着端是赏心悦目,当然,那是偷偷躲着看六郎的宫女的心情,上官婉儿看见蠢徒弟,本来还恬淡的表情立即变得有几分冷淡。
张昌宗笑着迎上去:“师父没出来,弟子怎么走?”
上官婉儿瞥他一眼,冷淡的道:“你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这个罪名有点大。张昌宗嘿嘿笑着不敢接话了,知道她还在生气方才他的贸然行动。上官婉儿脚步一顿,扭头瞪着满脸笑的张昌宗,那一眼,非常犀利:“为何不说话?”
张昌宗道:“师父骂弟子,是关心弟子,只是,弟子却并不后悔像那样做,弟子没有狄公那样的气魄和胆量,但是,若不言声,总觉得良心会痛啊。”
“良心会痛?”
上官婉儿娇叱了一声,低声怒道:“良心与小命熟重?”
张昌宗居然还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答道:“良心!”
上官婉儿怔住,瞪张昌宗一眼,竟不说话了,只见衣袂飘飘,衣裙丝毫不乱,然步履却十分之快——
郑太太威武,把婉儿师父的礼仪教得十分之好了。
张昌宗忍不住摸摸头,旋即条件反射的想到郑太太不言不语却十分慑人的目光,果断的放下手,快步追上去:“师父等等我!”
婉儿师父却并不理他,径直回到寝殿,当着张昌宗的面就吩咐迎上来的明香:“关门,莫要放碍眼的人进来。”
然后,大门就当着张昌宗的面关上了,若不是他闪避及时,只怕英挺的鼻梁就要遭殃。哎呀,婉儿师父也有这般任性的一面,想来方才她是真担心的,也是,她是女皇身边最近的人,最知道她的冷酷,心里对女皇陛下的心理阴影应该挺深的。
“师父!明香姐姐!”
张昌宗拍了拍门,门依旧未开,看看天色,也不好再多留,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往宫外走——
才女师父要怎么哄才能回嗔作喜?张昌宗有些蛋疼。
若是韦氏就很简单,把她喜欢的吃的,金银首饰捧一堆上前,她老人家即便嘴上骂你几句,心情却真能立马变高兴,虽然第二天可能会埋怨你不该浪费金钱。韦氏是个很真实泼辣的妇人。
想及母亲,张昌宗唇角不禁带了三分笑,头疼了一下婉儿师父的难搞,便驱马快步回家去。结果回家一问,韦氏居然不在家,说是往公主府去了。
去公主府还能干啥呢?当然是商量他的亲事!
这个觉悟一涌上心头,张昌宗的脸孔就火烧火燎的红起来,那什么……薛老师真的愿意嫁给他吗?
讲真,钦慕女神跟能娶到女神是两回事。作为一个务实的人,张昌宗从未想过可以娶心上的女神,对薛老师一直是敬大于爱,也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女神会爱上他这样平凡的小子吗?总有些虚无缥缈之感。
能成为他的女神,必然是各方面都比较符合他审美的。前世的薛老师,相貌自然与这世的薛崇秀不同,只是,薛老师这样的人,外貌只是加分项,并不是根本。
张昌宗自己一个人坐着胡思乱想一阵,等苹果把他的晚餐端上来,就专心吃饭去,也是心大。
吃了饭,去郑太太院里陪老人家坐坐,顺便讨教一下“怎么哄她女儿回嗔作喜”这个学术问题,结果,老太太居然一阵笑,然后就不理了,放话让张昌宗自己处理。老太太说了,自己做下的事情,后果总要自己承担,总不能惹怒的人是他,而哄的人是她,那要徒弟作甚——
不是,老太太是不是对徒弟有什么不恰当的误解?张昌宗不禁陷入沉思。
第二天起来去上差,女皇陛下并没有传他,去见婉儿师父,婉儿师父也不在,明香说她去御前侍奉了,与他一样遭了冷遇的,同样还有武承嗣、武三思兄弟,女皇陛下连宫门都没让那俩兄弟进。
狄公没受影响,毕竟他老人家是宰相,要理政的,要是被女皇陛下给拒在宫门外,谁人来给她处理政务?
在师徒俩儿的僵持中,张昌宗也努力的操练着羽林卫的士卒直到休沐日,作为薛老师尚未出师的徒弟,张昌宗的器乐课仍未出师,还得过去学习——
讲真,有种莫名的羞耻。这次过去,就向薛老师求求情,高抬贵手,放过他吧,他只是要糊弄人,不是要成为大家,他没那么不切实际的期许。
心里这么打算着,上门的时候,还没去见薛崇秀呢,先被太平公主叫住了,一脸的谜之笑容,看得张昌宗莫名的脸红:“义母,怎么这样看人?”
太平公主笑吟吟地道:“来秀儿处上课?”
“嗯。义母这是要外出?”
太平公主点点头,道:“外面秋菊正好,约了人赏菊去,与秀儿好好相处。”
“我知道的,义母放心。”
“是你,我自是放心的。”
太平公主大有深意的一笑,看张昌宗红了脸,微笑变成大笑,与捂嘴而笑的张嬷嬷一起,惨无人道的围观新嫩。
张昌宗即便脸皮再厚,也受不住两人的调笑,赶紧告辞跑去找薛崇秀,薛崇秀今日并没有在练琴,琴放在面前的案几上,香案上燃着香,悠悠地似乎在出神。
“秀儿!”
张昌宗虎里虎气的叫了一声,大步走进去,薛崇秀也未应声,只是抬头,一双眼幽幽望着他,结果,张昌宗就在这样的目光里,再次红了脸,方才的虎气完全消失不见,瞬间怂如鹌鹑。
薛崇秀看着他红脸低头,脸上漾出一阵笑意,眸中带着淡淡地欢喜,缓缓从坐榻上起身:“为何不敢抬头看我?”
张昌宗努力克制住挠头的冲动,低着头道:“不好意思。”
薛崇秀轻轻一笑,笑得张昌宗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低着头再不敢抬起来,只看着裙角慢慢地越来越近,心跳得跟擂鼓似的,薛老师应该听不见吧?若是被听见,那可丢人了!
裙角在距离他三步的距离停住,然后,一只纤白的素手伸过来,贴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你可知,若你今日见了我如平日一般,那这门亲事,我定然会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