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郑家的两兄弟,张昌宗很乖的陪着郑太太在小院子里溜圈消食,顺便把昨天的事情给老太太汇报一下。
即便是老太太的城府,听到张昌宗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禁一怔,低头看牵着她手的张昌宗,略带讶异的道:“你这孩子倒是时不时的让人震惊一下,无声无息的又闹出大动静来了!”
张昌宗不好意思的挠头,诚实的道:“那什么,弟子的本意只是给书坊做个宣传,想不到宣传过头了,惭愧,惭愧!”
郑氏跟他相处的时日久了,也对他的性子有几分了解,看他神情知道这是真话,唇角勾了勾,道:“不过,太后居然给你取字,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张昌宗跟着点头:“弟子也没想到。想是有什么话让太后有些共鸣,一时高兴才给我取字的吧?”
“共鸣……”
郑氏沉吟不语,片刻之后,突然神色一变,想也不想的拉着张昌宗就往屋里走,神情郑重:“你再把与太后说的话,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与我讲一遍。”
张昌宗又把昨天进宫的情形复述一遍,郑氏听完神情复杂,满脸骇然:“太后莫不是想……”
想什么,却没再继续往下说,戛然而止。张昌宗心中一动,问道:“太太,太后给弟子取字,可是在许我将来?”
言下之意,能许人将来肯定是朝廷主宰,而如今朝中的主宰,并非坐在御座之上的皇帝,而是坐在皇帝身后临朝称制的太后武氏。都已经掌了实权了,还在有所期望,还在野心勃勃的……唯有那个位置了!
郑氏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的,口中却不发一言,神色颇为复杂。沉默好久,室外的太阳都已经落山了,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朦朦胧胧地光线中,郑氏的脸模糊不清:“六郎。”
张昌宗一激灵儿:“太太,弟子在呢。”
郑氏朝他伸出手:“过来。”
“哦。”
乖乖地过去,按照郑氏的示意,在她身旁坐下,刚坐下,郑氏的手便按上他的肩膀,原先看着有些模糊的面容清晰可见的冷峻与殷切:“你还小,这些事情还是莫要管了,即便想管……我们也管之不上。你做好你当做之事,如此方不负太后恩典,不负师长所望。旁地……即便有心也是无力,知道也只当做不做,夯实自身方才是正道。”
张昌宗想了想,确实如郑太太所说的,即便是太后想登基,他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人言轻微,完全插不上手,唯一能做的便是努力的充实自己,顺便旁观一下滚动的历史车轮。自然是认真的答应:“太太放心,弟子省得,只是,巨变在前,有些不放心师父。”
郑氏闭上双目沉默一阵,过了一会儿才道:“此事我二人权当不知,莫要乱了你师父的心智,她日日跟在太后身旁,为人又谨慎小心,以太后的智谋手段,我二人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莫要影响你师父。”
张昌宗想了想,颔首答应,确实只能这样,不然,若是影响到上官婉儿,露出半分异样,便是取死之道。
看张昌宗答应了,郑氏叫来阿庆点上油灯,明明灭灭的烛火中,看着张昌宗端端正正的坐着背书,他自开蒙便一直勤奋读书,不管寒暑,从不懈怠。这样的毅力,莫说是孩子,便是成年人身上也不多见,但他明明是个活泼开朗的人。
郑氏神情幽幽,听张昌宗背完了书,方才道:“你的三国演义讲到哪里了?若不困,再接着给我讲几回吧。”
“嗯嗯。”
张昌宗自然是乐意的。虽说老太太不喜欢书里以汉室宗亲的刘玄德为主的写法,但老太太是个豁达的人,每次听了都会点评几句,或是张昌宗讨论一下,老太太学识好啊,水平也足够,跟她探讨书里的情节和内容,真可谓字字珠玑,张昌宗特别喜欢跟她说话,感觉收获颇多。
如往常一般的读书、探讨后,第二天便是七月初一,是三味书坊开张的日子,初一也是休沐日。前期的造势,选在休沐日开张,大清早,三味书坊门外就聚集了不少人,就等着店铺开张好进去看看。
而关注三味书坊情况的人,显然不止张昌宗和薛崇秀,宫里,今日不用上朝的太后武氏如往常的时辰起身,看了会儿书,放下书卷,看上官婉儿俯身替她收拾,随口问了一句:“六郎的书坊是今日开张吧?”
上官婉儿不防太后竟然还记得,略顿了顿,恭敬的道:“回太后,六郎说过七月初一开张,应该就是今日。”
武氏缓缓点头,没说什么,只是手指轻轻拈起案几上摆放着的果子,也没吃,就那么拿在手里轻轻地把玩,过了一会儿,直接吩咐道:“莫成安,派个人出去看看,把六郎店里的书都给本宫买一本来。”
“喏。”
莫成安应着。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朝莫成安一福,道:“太后都这般支持六郎,奴这做师父的倒不能太失职,劳烦莫总管使人顺手帮我带一套回来吧。”
莫成安笑得和气:“才人请稍待,老奴这就叫人去买。”
武氏和上官婉儿是土豪,把三味书坊所有的书都扫了一套,与他们一样行动的,还有太平公主两口子,两人极有默契的,各自使人去买了一套回来,一套放在驸马府的书坊,一套放在公主府。
这是亲近的人支持的。还有许多前两日就等着想看书坊内部布置的人,等店铺门打开,掌柜罗易请人敲锣打鼓的摆弄一番,宣布正式开业后,如潮水般涌入店中——
里面的布置也不曾让人失望。在一排一排的书架上,各种书有序的摆放着,在屋里的柱子上,还张贴着书写的名句——
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温故而知新……等等劝学的句子。墙壁刷的雪白,角落里或是柱子旁,还摆着几株植物,点缀得环境清幽中不缺生气。
“咦,这书似乎与旁地书屋不同!”
有人终于发现了书架上书的不同。训练有素、一直默默跟着人群的伙计立即上前,轻声解释着:“郎君,这是敝店特有的印刷和装订方式,这等书叫线装书,单手便可持稳,较之卷轴轻巧和方便,郎君可上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