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雪阳一惊,这才想起公孙月正是秦渊从他这里带走去送给段南歌的。
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独孤雪阳反问道:“廖氏?我跟廖氏能有什么关系?”
段弘仔细打量着独孤雪阳的神色:“那个医女可是廖氏大当家请来送进段国公府的。”
“是吗?那我可不知道,”独孤雪阳像模像样地摇了摇头,“我只让月儿去国公府陪着南歌,至于她是怎么去的,我就不知道了。廖氏大当家请去的?他一个月给月儿多少银子?”
段弘顿时一脸鄙夷地看着独孤雪阳:“你堂堂一个神医,缺钱吗?”
“缺啊!”独孤雪阳坦然极了,“我们师徒都在京城住了五年了,我的棺材本都快花光了!”
“你没向独孤氏……”话问道一半,段弘就闭上了嘴。
独孤雪阳扬了扬嘴角,叹息道:“我怎么可能去跟独孤氏要钱。”
自从来到了天宋的京城,他就再也没跟北凉的独孤氏联系过。
有些愧疚地垂下眼,段弘沉声道:“有什么事就来国公府找我。”
“好,”独孤雪阳痛快地应下,“对了,把这瓶药水交给南歌。”
说着,独孤雪阳就将事先准备好的一瓶药水递给段弘。
“这是什么?”段弘将手中的小瓶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
独孤雪阳将两手往袖口一抄,笑容可掬道:“今年的万寿节,陛下虽顾虑着岭南的洪灾而不愿大肆操办,但各国使团该来的还是会来,我听说这一次北凉的使团里会有独孤氏的人。将这药水滴进眼睛,能改变南歌的眸色。”
段弘的眼神一沉,盯着手上的小瓶无奈道:“改了又能如何?南歌的身世又不是什么秘密。”
独孤雪阳轻笑一声:“雪君没跟你说过吧?独孤氏混有异族血统,虽然外人会因为眸色而将独孤氏当成异类、妖怪,但独孤氏却认为这眸色是至高无上的尊贵,眼中的蓝越是澄澈,这人在独孤氏里就会越受重视,将来的地位也会越高。因此在独孤氏,一个人在家族中所能达到的地位从刚开出生就决定了。”
段弘蹙眉,显然是对于独孤氏的这种做法不太认同:“南歌的眸色几乎是黑的。”
独孤雪阳摇头叹息道:“我还没说完。但近几辈人中,独孤氏的异族血统越来越稀薄,新生儿中十有八九眸色都是纯黑的。”
段弘一惊,抬起头错愕地看着独孤雪阳:“你的意思是……?”
独孤雪阳点点头:“南歌的眼睛中多少还带着点儿蓝色,对目前的独孤氏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了。”
“他们还想将南歌带回北凉不成?!”段弘怒。
“不是想,”独孤雪阳摇摇头,“是一定会。”
“哼!”段弘重重地冷哼一声,“我还怕了他们不成?我倒是要看看谁能将南歌从我身边带走!”
独孤雪阳撇嘴:“当然,你若不嫌麻烦,就当我没说过。南歌可是天宋段国公的女儿,我想北凉会很乐意帮助独孤氏夺回南歌,以此来牵制你这个无人能敌的天宋战神。”
眼神闪了闪,段弘起身就走,还顺便带走了独孤雪阳面前的一坛酒:“多谢。”
独孤雪阳微微扬起嘴角,指着面前的另一坛酒说道:“这也是给你的,我不喝酒。”
段弘的脚步一顿,又转身回去,不客气地拎起另一坛酒,将两坛都带走了。
离开了广陵郡王府,段弘的心情十分复杂。
夜已深,段弘估摸着太子府里都该睡下了,但跟独孤雪阳聊过之后,段弘只觉得心里堵得慌,于是段弘就当是在散步吹风,一路在京城的屋顶上跳跃,绕着去了太子府。
但段弘的运气不错,太子秦睿原本就防备着,怕皇帝会派人在夜里暗访太子府,于是早早地就让太子府里熄了灯歇下,熬到深夜才摸着黑聚在书房里,谁成想被皇帝派来的段弘竟在广陵郡王府里跟人闲聊了许久,因此段弘到得不早不晚,刚刚好。
坐在太子府的书房屋顶,段弘扒开一片瓦,就那样悠闲地坐在屋顶,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下面的人说着重要的事情。
书房里,秦睿、夏瑜、宋杰和周朝四个人在黑暗中相对而坐,见秦睿如此谨慎,夏瑜三人也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明明已经是子时了,三个人却还担心隔墙有耳,于是坐在那里也坐不安生,一个个总是在东张西望。
“都别看了,”见三人是这副模样,秦睿觉得有些好笑,“能悄无声息地来到太子府而不被本宫暗卫察觉到的,就只有段国公和现任暗影卫首领,不过暗影卫的首领前些日子才刚离开京城,去替父皇办事,而段国公这个时辰八成是已经睡下了,你们就别担心些有的没的了。”
“话是这么说……”夏瑜再一次将身后的窗户推开一条细缝向外看去,“可属下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殿下,您说这次的事情会不会是个陷阱?”
宋杰紧跟着说道:“殿下,属下的心里也有些不踏实。这一次又是那个神秘人给咱们传的信,以往那神秘人说的事情还都能让人看清其中利弊,可这一次……属下实在是想不通他究竟为什么要让殿下您装成中毒的样子,这事儿若是让陛下知道可就麻烦了!”
闻言,秦睿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打从三年前开始,他的身边就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神秘人,这人好像就在他身边,好像知道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好像知道所有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然后在最恰当的时机送他一个锦囊。
这锦囊可能是压在他书房的花盆下面,可能是压在他午膳的碗碟下面,可能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他的床铺上,但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神秘人,甚至连日夜伺候在他房间里的丫鬟都不知道那些锦囊是怎么出现的。
的确,那些锦囊上的提议都很绝妙,而且对他十分有利,因此他多半都会采纳,可他查不到与对方有关的哪怕一星半点的信息,他至今为止都不知道对方的姓名、长相、身家背景,他甚至连对方的声音都没有听过,而要查那人的笔迹更是有如大海捞针,他曾试过,可惜失败了。
因为对这个神秘人一无所知,所以每一次收到锦囊时他都十分纠结,他不知道对方是敌是友,他既想采纳对方绝妙的提议,却又怕自己会落入对方的陷阱。
而这一次更为严重,他甚至看不出对方让他假装中毒的这个提议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虽然最后他还是照对方所说的去做了,但却是怀抱着比以往都更加忐忑的心去做的。
周朝见秦睿面色不好,不由地安慰道:“属下倒觉得兴许对方并没有什么恶意,兴许对方是真心想要辅佐殿下,但因为某种原因,所以不方便现身。您瞧,目前为止他送来的所有锦囊都对咱们有益无害。”
夏瑜摇头,低沉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色中显出了几分诡异:“最怕就是对方早已经在这些看起来只对我们有益无害的计策中铺设了陷阱,等着殿下主动跳下去。”
“夏瑜你别在这儿吓唬人!”周朝打了个激灵,“就算这其中当真有陷阱,咱们也不是非跳不可,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
宋杰暗自叹息一声。
如今太子殿下都已经照对方说的做了,他们还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
“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就像周朝说得那样,我们谨慎些就好。”
周朝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将声音压得更低,贼兮兮地说道:“殿下,您说我们要不要顺势栽赃一把?”
“栽赃?”秦睿沉思起来。
夏瑜的眼神一闪,问周朝道:“你是想栽赃给西面那位?”
楚王府在太子府的西面。
周朝嘿嘿奸笑两声,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秦睿却摇了摇头,道:“不能是他。”
“为什么?”周朝一脸不解,“办成了岭南的事情,那位正得圣心,若不压一压,那还得了?”
秦睿沉声道:“就是因为他正得圣心。”
什么意思?周朝转头看向夏瑜,却发现夜色太浓,他有些看不清夏瑜的神情,于是就往前凑了凑,直凑到夏瑜眼前去了。
“诶!”夏瑜给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呢?”
没想到会吓到夏瑜,周朝有些不好意思地搔搔嘴角:“看不太清。”
夏瑜白了周朝一眼。
周朝又推了推夏瑜,在夏瑜耳边问道:“殿下刚刚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夏瑜这才明白周朝突然靠近的原因,不由地抽了抽嘴角,倒是没凑到周朝耳边,只正常地说道:“陛下这一次把那位送去岭南,原本就是要帮那位建功立业,如今那位把岭南的事情办得漂亮,据说得到了陛下盛赞,博得龙颜大悦,这个时候去招惹他,跟直接触陛下霉头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办?”周朝急了。
这两年原本只是陛下看殿下不顺眼,可殿下以往的功绩还在,就算那位得了圣心偏向,朝中大臣对殿下还是有所期待的,可若连功绩都被那位盖过,那殿下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