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暗影卫称得上是段弘耗尽半生心血培养出来的,所以当秦昊说要将暗影卫交给秦渊时,秦渊很纠结,他既不想让暗影卫在被人手中没落,也不想亲自担负起对天宋这么重要的一股势力,说到底秦渊就是怕兄弟失和那日连累暗影卫被毁。
秦渊这段时日会身心俱疲多半就是被暗影卫的去处给愁的,如今这件事顺利解决,秦渊开心极了,拉着段南歌就钻进了西市里的一间酒肆,躲在大堂的角落里对饮,因为有帘子遮挡,所以倒是不怕有人认出他们进而扰了两人雅兴。
这酒肆不是什么有名气的酒肆,就只是一名胡商开在京城的落脚点而已,临近傍晚,这间位于西市的胡商开的酒肆里不会有什么身份尊贵的客人,聚集在这里的反倒是一些胆子大的三教九流。
“你们听说没有?咱们的宣武王一个月前就回京了!”
“是吗?宣武王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我一兄弟过午那会儿还瞧见宣武王和王妃骑着马在城里闲逛呢!”
“真的假的?他娘的老子怎么没有那个运气!”
“不过这就奇了怪了,宣武王这些年行走在外,据说办了不少大事儿,这一去好几年,现在回来了,那小皇帝怎么不给办个接风宴?”
“还能是为什么,嫉妒了呗!”
“嫉妒?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宣武王名气大呗!你们自己数数,早些年宣武王去岭南救灾,救了整个岭南,后来宣武王去吴州,把吴州治理得那叫一个物阜民丰,据说幽州那边那个港口也是宣武王带着廖氏建的,现在怎么样?整个幽州都富了!西市里最近进了不少宝石和珍珠你们瞧见没?嘿!我跟你们说,那宝石都是拳头大小的,知道哪儿来的吗?宣武王从个什么犄角旮旯运回来送进国库的!流入西市这些都是人家皇宫里面捡剩下的!”
“这么算起来,宣武王办得事儿确实比那小皇帝多啊,而且件件都是大事儿。”
“这还没完呢!南楚归顺天宋,兵不血刃,谁的功劳?如今的宣武王妃、当年的段大小姐!据说这阵北凉也闹得厉害,还派了使团来天宋求助,谁干的?宣武王!瞧瞧,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两个大国,等把西齐一锅端了,咱们天宋就能一统天下了!”
“嘿!有宣武王一个人儿就能一统天下了,还要皇帝和那些将军干什么?”
“那谁知道呢!”
这最后一句话是毫不掩饰的嘲讽,话音落便是哄堂大笑,然而帘子外面的人笑得开怀,帘子里面的秦渊却是黑了脸。
他突然发现他已经有了功高盖主的趋势。
见秦渊黑了脸,段南歌却是笑得灿烂:“瞧把你说得好似盛世明君一样,若让他们知道你去岭南只是为了追求我、建港口不过是为了方便廖氏运输、去雷氏仅仅是为了带我回来,他们还会不会这么崇拜你?”
“南歌……”秦渊顿时一脸无奈。
他做这些事时最初的目的的确是为了他自己,但南歌要不要说得这么坦白?
听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赞颂,段南歌啧啧称奇:“我就奇了怪了,北凉的内乱关你什么事儿?南楚的归顺又关你什么事儿?我说,这些谣言该不会是你自己放出去的吧?怎么?突然对那个位置感兴趣了?”
秦渊郁闷了:“看爷倒霉你就这么开心?”
“那哪儿能啊!”段南歌连忙哄道,“你我夫妻一体,你倒霉就是我倒霉,我有什么可开心的?”
看着段南歌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秦渊气得咬牙切齿:“你知道就好!爷若出了什么事儿,你逃脱不了!哼!”
“能逃我也不逃,就陪着你往火坑里跳,”将最后一碗酒水一饮而尽,段南歌放下酒碗就站了起来,“走,换个地方。”
秦渊不解:“什么地方?”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笑容里多了两分神秘:“去一个能揭露宣武王真面目的地方。”
话音落,段南歌就牵起了秦渊的手,在酒肆里的酒客都没来得及认出秦渊的时候就已经拉着秦渊跑出了酒肆,跃身上马,直奔京城里最大的赌坊。
“骄奢淫逸,王爷您喜欢哪一种?”停在赌坊的大门口,段南歌偏头看着秦渊,低眉浅笑。
“爷的小南歌怎么就这么聪明呢?”吧唧一口亲在段南歌的嘴角,秦渊抱着段南歌下马,一身豪气地进了赌坊,进门前当然没有忘记让荆风去找廖十要钱,他身上带的钱绝对不够输的。
入夜之后的赌坊里尽是些狂热的赌徒,那些呼喊和怒骂、狂喜或极悲都是最容易让人热血上头的。
秦渊不善赌,他甚至没进过赌坊,仅有的几次经验都是在跟人谈生意的时候,上了赌坊的赌桌,十局十输,不仅赌技差,运气也是差到不行,更重要的是不懂怎么赌的秦渊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出千。
段南歌也不善赌,但至少知道什么是出千,也能仗着自己耳目聪慧的优势识破庄家的骗局,十局六胜,算不得好,却比秦渊好太多。
不管技术好不好,夫妻俩今夜就是来撒钱的,因此根本不在意输赢,只图个痛快,秦渊不识数一样将手中的银票一张一张押下去,可把赶来送钱的廖十给心疼坏了。
他的爷啊!这整桌人下注都是一两一两的,怎么到了他们家爷这儿就是一百两一百两的,爷什么时候这么会败家了?他是不是得从钱仓里调些钱回京来供爷挥霍?
心疼归心疼,廖十却不会劝,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廖十比秦渊更早听说,若不是秦渊忙得让廖十见不着人,廖十早就把这事儿跟秦渊说了,因此今日一听荆风说秦渊带着段南歌来了赌坊,廖十就将秦渊这样做的目的猜出了八九分,虽然心疼,却也只能把钱带来,看着秦渊败家。
宣武王在赌坊一掷千金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亮时,秦渊才踏出赌坊的大门,皇宫里的秦昊就已经收到了消息,等秦渊换了身衣裳神情微顿地出现在宣政殿里上朝时,满朝文武都对偷偷打盹的秦渊投去诡异的视线,而后在暗地里频频交换眼神。
听说昨夜宣武王去京城最大的赌坊里挥霍了,并且是通宵达旦,这不一早来上朝就翻了困了,一个盹接一个盹的,让人看不下去。
可是宣武王为什么要去赌坊?跟重要的人有约?没听说啊,他们只听说昨夜宣武王是跟他那王妃一起去的赌坊……难不成这勤勉了一个多月的宣武王终于被打回原形了?又开始纨绔了?
文武百官心惊胆战地看向皇位上的秦昊,满眼热切的希望,希望秦昊能好好教训教训秦渊,好让秦渊回归正途。
一直瞄着秦渊打盹的秦昊终于在忍无可忍的时候达成了满朝文武的心愿。
“皇弟,你很困?”
秦渊正专心致志地打盹,并没有听到秦昊的问话。
额角的青筋一突突,秦昊稍稍提高了声音:“皇弟,醒醒。”
秦渊依旧没有反应,还咂了咂嘴,像是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秦昊气极,突然大吼一声:“秦渊,你给朕滚出去!”
秦渊被这一声吼震得打了个激灵,茫然四顾:“什么?怎么了?打雷了?”
满朝文武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憋得难受。
秦昊瞪着秦渊,说不出话来。
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犯错了,秦渊连忙冲着秦昊谄笑道:“陛下恕罪,臣弟一夜没睡,有些乏累,不过臣弟醒着呢,这正上朝呢,臣弟怎么敢睡。”
满朝文武突然想起一句话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深吸一口气,秦昊压住不断向上翻涌的怒气,问秦渊道:“不知道皇弟昨夜做什么了?为什么一夜没睡?”
秦渊倒是坦然,痞痞一笑就不以为意地回答道:“启禀陛下,臣弟在赌坊里玩了一宿。”
秦昊是真心想冲上去在秦渊那张笑脸上砸一拳,哪怕现在他们都在宣政殿内。
他都把台阶递到秦渊眼前了,秦渊他娘的能不能想个体面点儿的理由?!谁要听他实话实说!
见秦昊给气到说不出话来,礼部尚书连忙问秦渊道:“宣武王怎么突然想着要去赌坊玩儿了?下官可从没听说王爷有此爱好啊。”
早年秦渊纨绔至极,拉着一帮酒肉朋友成天在京城里窜来窜去地胡闹,可满朝文武听说过秦渊游湖,听说过秦渊逛青楼,还真没听说过秦渊去赌坊。
秦渊依旧坦然,道:“昨日难得空出半日,本王就带着王妃到街上逛逛,偶然路过一家赌坊,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时似乎没有深入了解过,便带着王妃进去一探究竟,钻研一宿。”
满朝文武嘴角齐抽,秦昊的周身已经有了杀气。
礼部尚书干笑两声,好不容易才想出劝解之辞:“王爷如此好学,令下官心生敬佩,只是朝堂上政务繁忙,许多事情还要依仗王爷,那些个多余的事情,王爷可以不必钻研。”
“尚书大人这是哪里的话,”秦渊痞痞一笑,手腕一翻那熟悉的折扇就冒了出来,“学无止境,本王深以为然。”
看着秦渊那一本正经的儒雅模样,秦昊给气笑了。
“秦渊,给朕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