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仰望夜空,段南歌低眉浅笑道,“堂哥待我的好,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若有机会,爹还是劝劝堂哥吧。”
“劝什么?”段弘不解地看着段南歌。
“劝他多为自己想一想,”段南歌叹息一声,“以堂哥的睿智再加上他的武艺,京城里的文武官职可谓任他挑选,他又是国公府出身,陛下会重用于他,假以时日,他必定能登上高位,像爹一样成为明君肱骨,不需一兵一卒就能在苍天之下翻云覆雨,哪里需要专程跑到这西北偏远之地吃苦受累?若不是因为我,他怎么会来?”
听到这话,段弘默然不语。
的确,恒儿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未来的路该如何去走,曾经恒儿对未来的规划正如南歌所说,他只是想凭借自己的能力在京城里谋个官职,然后步步高升,辅佐明君,以恒儿的才能和国公府的权势,这对恒儿来说易如反掌,可偏偏南歌跳了出来,一出现就闹得京城里乌烟瘴气,然后嫁了个皇子。
在平民百姓眼中,皇子身份尊贵,锦衣玉食,那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逍遥滋润,然而只有身在朝堂的人才知道皇子这身份给人带来的除了富贵荣华,还有险象环生,要么名垂青史,要么不得好死,而对于一个皇子来说,再精明睿智的谋士都抵不过千军万马,有兵马就有退路,有兵马就有活路,恒儿自小在他身边长大,这个道理怎么会不懂?
思量一番,段弘沉声道:“为父知道王爷能力卓绝,能佑你平安,保你周全,可事无绝对,多一个人帮衬总归是好的,恒儿他是自家人,有他护你为父也更放心一些。”
段南歌不赞同道:“若堂哥以保家卫国、统帅三军为志,那我一定帮他,我帮他,他护我,可是爹,堂哥本不是好战之人,我怎么能看着他勉强自己?而且堂哥也老大不小了,他只顾着我却不顾他自己,这份好您让我如何承受?”
瞥一眼段子恒,段弘道:“你这话说得也不无道理,若有机会,为父会跟他好好谈谈这件事。来时见廖九正在找你,去看看吧。”
“好。”站起身来,段南歌抻了个懒腰,而后弯腰拎起一坛酒才带着走款款离去。
等段南歌走远,段弘沉声道:“跟谁学得偷听?”
“熟睡”中的段子恒缓缓睁开眼睛,略微有些尴尬:“伯父,我只是醒得不是时候,找不到睁开眼睛的时机。”
段弘斜段子恒一眼:“从哪里开始听的?”
段子恒小声道:“从她让您劝我。”
“你倒是会挑时候,”正好重要的话全都被恒儿听见了,“既然该听的都听见了,我便不与你多说什么了,你跟她都不是小孩子,你们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只是我虽然很感谢你这样顾着南歌,但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也是真心希望你能过得幸福。”
眨眨眼,段子恒有些诧异地看着段弘:“没想到会从伯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伯父的心是好的,只是不善表达,从小到大他可没听伯父说过温情脉脉的话,今天这是怎么了?
望着京城所在的方向,段弘怅然道:“只是突然发现有些话若不在当下说出口,那恐怕就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
这边段弘说着段子恒听不懂的话,那边段南歌已经找到了廖九。
“廖九,你找我?”
廖九一愣,十分茫然地摇了摇头:“属下没有要找夫人。”
“你没找我?”段南歌蹙眉,“那你之前瞧见国公爷没有?约莫也就半个时辰之前。”
“没有。”廖九老实地摇摇头。
心头一跳,段南歌扭头看向来时的方向,愣了愣,旋即浅浅一笑:“果然最怕老实人突然骗人,真是一骗一个准。”
“夫人?”廖九不解。
难道夫人被人骗了?谁这么大的胆子?
“没事,”段南歌无奈一笑,“去休息吧。”
“是。”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这期间段南歌亲眼见识了一次北凉皇帝是如何带着一队骑兵到关门外瞎闹的,看着城墙上天灵军那百无聊赖、懒得理会的表情,段南歌甚至怀疑这也是北凉皇帝的一种战术,等待天灵军对这番景象习以为常时再发动突袭,那一定能轻而易举地破关门而入。
这三日凤沁倒是安静极了,没去找任何人说话,只每日游魂一样在天灵军的大营里走来走去,但因为凤沁入营的第一天仇武就让人盯紧了,所以段南歌并不担心凤沁会与北凉皇帝暗通消息,只是这样既要担心内忧又要担心外患的日子让段南歌有些心累,所幸这样的日子只有三天。
月黑风高夜,段南歌的营帐里亮着一点微弱的烛火,段弘、仇武、凤沁、独孤雪阳、秦翔、段子恒、廖九和少越都在,其中段子恒、少越和廖九都跟段南歌一样穿着一身黑黢黢的夜行衣,所有人都在等,除了凤沁没有人着急。
视线在段子恒、少越和廖九之间打了个转,段弘阴沉着脸问段南歌道:“这就是你的准备?”
只带这三个人过去?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该就位的人会在约定好的时间就位,而堂哥他们三个是不必要但我必须得带走的人,如若不带,爹你不会让我去的吧?”
“那是自然。”他岂能让这丫头孤身犯陷?“你找来的人靠得住吗?”
“当然靠得住,”段南歌好笑地看着担心过头的段弘,“那又不是我从街上随便拉来的人,都是廖氏的精英,怎么可能靠不住?”
“廖氏从商。”段弘冷声提醒段南歌这个事实,“现在换成暗影卫的人还来得及。”
廖氏从商,训练出的那能叫暗卫?叫打手还差不多!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营帐里的众人虽都不着急,但只有段南歌一人轻松得仿佛是即将外出郊游一般,“我的策略极其复杂,那可是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安排好的,现在换人怎么可能来得及?”
“你猜为父信不信?”段弘瞪着段南歌,“这三天你除了吃就是睡,安排什么了?”
面色一窘,段南歌撒娇道:“爹您知道就得了,干嘛当众说出来啊?怪不好意思的。”
“为父跟你说正经的!”这种每说一句话青筋就要突突一次的感觉段弘真是有很久没体会过了,如今重新回味,仍旧觉得十分不爽。
“我也很正经啊,”段南歌浅浅一笑,“爹您就放心吧,这不堂哥和廖九都跟着我呢吗?”
“他们两个能管得住你才怪!”他自己的女儿他还不知道吗?若是来劲了那简直是天不怕地不怕,没她不敢做的!
“那爹您想怎样啊?”段南歌苦了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段弘。
段南歌这么一问,其他人也都看向段弘。
国公爷说了这么半天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去冒险吗?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国公爷莫非是想临阵换人?
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段弘冷哼一声,沉着脸说道:“自己当心。”
“好的,”段南歌乖巧地应下,“爹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闻言,段弘额角的青筋猛地突突两下,段子恒偏头偷笑,少越和廖九也是目光幽幽地看着段南歌,其他人听不懂,倒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王妃,”撩开营帐的帘子进来,简云对段南歌说道,“如仇将军所料,起雾了。”
“我的运气可真不错,”段南歌站了起来,“走吧,去会会传说中的北凉皇帝。”
她原本就打算今夜行动,但夜空中繁星显现的时候,仇将军突然说今夜或许会起雾,于是她就让廖九给廖氏的暗卫传信,让他们在午夜前后就做好准备,若当真起雾,那他们就在起雾时潜入北凉军大营,若没有雾,那他们就依着先前的计划行事,现在看来,她的运气不错。
“千万当心,”段弘还是不放心地嘱咐一句,“这雾是利也是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明白。”蒙上黑色的面巾,段南歌就带着段子恒、少越和廖九三人出了营帐,一路向西。
因为曾跟秦渊来过西北这地方,还去北凉的关门外绕了一圈,所以这一代的地形段南歌还记得,再加上西北这里不管是草原还是戈壁都是一马平川,短短几年之内并不会有太大的变化,要寻路去二十里外的北凉军大营并不难,而段子恒、少越和廖九三人对这里也熟,因此四个人以雾气掩藏身形,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北凉军的大营,绕过几队巡逻卫兵,沿着廖氏云川暗卫留下的记号找到了北凉皇帝的营帐,偷偷钻了进去。
“什么人?!”北凉皇帝不愧是传说中武功高强的皇帝,段南歌猫着腰一脚才踏进去就被发现了。
用内力燃起灯芯,北凉皇帝冷脸看着一身乌黑的段南歌:“胆敢来朕的营帐行刺,你的勇气值得嘉奖,不过竟然派人来刺杀朕,仇武比以前更加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