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话说得可跟没说一样,”高翰义睨着秦渊说道,“你一个受宠的王爷,在自己的封地里还能说的不算?怎么?当上王爷了便连高明一些的敷衍说辞都不愿意想了?”
秦渊不气不恼,摇着折扇淡定自若道:“爷就是把面具摘下来了而已,没与几位叔伯坦诚相待是爷的不是,可爷那也是有难言之隐的啊,世伯您通情达理,可别这样挖苦爷了。爷这不就是先表明立场吗?至于要在吴越制定怎样的通商政策,那不还得慢慢地与诸位商讨吗?一段时日不见,世伯怎么越发性急了?”
黎洪洋哂笑一声,道:“他那是怕死在这里。”
瞪黎洪洋一眼,高翰义理直气壮道:“说得好像你不怕死在这里一样!若不是给这小子面子,这鬼门关一样的地方谁会来啊!”
想起吴越这里现在还要三不五时地来一场余震,在座的当家们顿时都忐忑起来,说怕吧,倒也不是那么怕,余震毕竟还是余震,渐渐的已经不如最初猛烈,可说不怕吧却又都有些担心,担心万一突然来一场猛烈的余震,那他们可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担心什么?”痞痞一笑,秦渊十分得意道,“打从第一场地震开始时爷就在这里待着了,你们瞧爷现在不是安然无恙?爷可是牛鬼蛇神都不敢碰的人,有爷在这里镇着,诸位安全得很!”
听到这话,有人便禁不住打趣道:“那五爷要不要打一座铜身或者赠个画像给我们?好让我们带回去辟邪镇宅。”
啪的一声把折扇合上,秦渊故作惊喜道:“哎呦!这是门不错的生意,廖十,记下。”
“是,”廖十含笑应下,“属下回去后就召集管事们商议一番,看这门生意的前景如何。”
秦渊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嗯,要尽快,不能延误商机,若是可行,就让十三负责。”
“你真是什么生意都做,”白秦渊一眼,周吉信道,“别废话了,说正事,其他人陪你闲聊多久都无妨,我们几个老骨头可撑不了多久。”
“是爷的疏忽,”秦渊连忙愧疚道,“那不如几位叔伯这就回住处歇着吧,各家留下个人就行。”
“你想得美!”黎洪洋斜秦渊一眼,“留下些不懂事儿的好让你骗吗?”
“好好好,”看着黎洪洋,秦渊一副“拿你没辙”的模样,“那咱们就谈正事,谈完爷亲自送几位叔伯回去歇着。”
于是试探和寒暄就到这里,秦渊微微正色,将事先拟订好的吴越商业调整计划和通商政策逐一说给当家们听,认真听取当家们的意见,而后重新修改。
当家们从没想过朝廷的政策还能这样制定的,因为这些政策都与他们的切身利益相关,又能由他们亲自为自己争取利益,所以当家们渐渐投入起来、认真起来也热衷起来,这一商议就是一整天,需要修订的政策却只讨论了一半。
黄昏时分,一刻不停地努力思考了一整天的当家们全都筋疲力竭,连长孙景曦都觉得头脑发昏,但秦渊和廖十却仍旧精神抖擞。
秦渊正在兴头上,因此还想继续,可廖十环顾四周,觉得当家们可能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了。
“爷,恕属下扫了爷的兴致,但依夫人立下的规矩,这个时辰爷是不是该准备用晚饭了?”
听到这话,当家们齐齐看向秦渊。
用晚饭就用晚饭,但这个“夫人立下的规矩”是怎样的一种规矩?
当家们十分关注“夫人立下的规矩”这个词,但秦渊却是听到了“这个时辰”这个词,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圈,秦渊顿时就明白廖十说这话的用意,十分配合地转头望向了窗外。
“呦!这怎么一转眼就到黄昏了?”放下手上记得密密麻麻的一沓纸,秦渊看向众人,似有些无奈地说道,“原本以为一日就够,没成想这一整天的功夫才只修订好一半的政策,不知诸位当家的可有空在江阳城多停留一日?”
“只一日的时间还是有的。”当家们纷纷点头,眉开眼笑地表示自己的时间多得很。
家里那些生意再重要都可以交给二当家或者其他人去做,但能与官府、朝廷争利益的机会绝无仅有,岂能错过?
“这样最好,那今日就请诸位当家的回去好生歇着,咱们明日再议。”秦渊自然是能看穿当家们的心思,却并不太在意。
南歌有个词说得好,叫与时俱进,今时今日他吴越是这样的状况,他需要制定这样的政策来鼓励商贾们在吴越发展商业,好让吴越兴旺起来,可等吴越发展起来了,那他们又需要制定新的政策,怎么可能一条路走到黑?他廖五爷做生意什么时候亏过?
当家们不知道秦渊的这番心思,告辞后就三五成队地离开,可周吉信、高翰义和黎洪洋却一直没动,秦渊也没动,等唐家的当家要走时,秦渊突然就开口将唐当家喊住。
“伯父留步,”秦渊起身向唐当家作了个揖,这是晚辈在长辈面前的礼节,“伯父别忙着走,坐下一起聊聊吧。”
秦渊给廖十使了个眼神,廖十立刻安排逸云楼的小二来重新摆放桌椅,而后五大商的当家就围着一桌坐了下来。
唐当家的虽然知道皇商不论家业如何都会自动并入五大商的行列,但自觉唐家的家业实在是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唐当家的便就从没把唐家看做五大商之一,因此除了生意上的来往,唐当家从没跟其余四位当家联系过,今天也是唐当家第一次跟其他几位同桌而坐,一想到身家上的差别,唐当家就有些坐立不安。
唐当家这拘谨的反应反倒引起了周吉信、高翰义和黎洪洋的注意。
一辈子都快要过完了,皇商他们见过太多了,曾经的楚氏并非是唯一的一家,而那些成为皇商的商贾不知为何都有一种一跃成龙的优越感和狐假虎威的自豪感,不论身家如何,不论经商的能力如何,一旦成为皇商,那些人必定自视甚高,颇有几分傲视群雄的姿态,且还仗着自己是为皇室办事的而欺压同行,唐当家的却是他们所见过的唯一一位当上皇商之后反倒显出几分瑟缩的皇商当家来。
但这三个人在天宋商界有资历、有地位,就算察觉到了唐当家的不自在,他们也不会去安抚,唯独秦渊好心地为唐当家倒上一杯茶。
“久疏问候,伯父近来可好?”
唐当家的连忙接过茶水,恭敬道:“托王爷的福,一切安好。”
“伯父快别这样拘谨,”秦渊温和地笑道,“内子与唐姑娘是闺中好友,爷与唐公子也有几分交情,伯父这样见外,倒叫爷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了。”
“吴王爷言重了,”唐当家的仍旧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只是说话的语气稍稍放松了一些,“犬子和小女有福,结交到了吴王爷、吴王妃和恒公子这样的贵人,以往几位就对犬子和小女多有照顾,我唐氏成了皇商之后因此受到许多人的照顾,至今未有任何难处。”
“那就好,”秦渊温声道,“爷这个身份若能帮得上伯父的忙,那爷就放心了。爷以为这一次唐公子和唐姑娘会跟伯父一起来,内子还说若唐姑娘来了要带她在附近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转转。”
说起自家的一对儿女,唐当家的神色中就多了几分无奈:“王爷料事如神,接到请帖时,犬子和小女的确是嚷着要来,只是夏季正是为皇室采办的忙季,犬子和小女实在是脱不开身。”
眉梢微挑,秦渊好奇地问道:“唐姑娘也参与到唐氏的经营中了?”
“让吴王爷见笑了,”唐当家的脸上突然就多了几分笑意,“受吴王妃影响,京城里许多女子都踏出了深闺,尝试着做些以往只有男人去做的事情,小女也跟着闹了起来,草民原以为她只是跟着胡闹,没想到她还真有些天分,草民见她也是乐在其中,就安排了些事情给她做,现在渐渐有模有样了。”
了然地点点头,秦渊笑道:“唐姑娘本就聪慧,且古灵精怪,思维跳脱,倒是很适合经商,若再有个心思玲珑的人从旁协助,那就更是如虎添翼。”
唐当家的突然抬眼盯着秦渊,直盯得秦渊头皮发麻才疑惑地问道:“吴王爷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秦渊眨眨眼,一头雾水。
他知道的事儿多了,唐当家的问的是哪一件?
唐当家似有些犹豫地开口道:“就小女和……和晋王。”
秦渊一愣,下意识地就移开了视线:“那个……也不能说是知道,爷离京时,晋王叔也才回京不久,若说知道那爷是真的不知道,只是看出些端倪。”
秦渊一边说着一边打量唐当家的神色,见唐当家的面色古怪,却又说不好是喜是怒,秦渊便问道:“可是晋王叔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