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古修远回到雷氏后究竟做了什么,但古修远离开之后,段南歌一行就再没有受到骚扰,一路顺风顺水地抵达了下一个城镇,开始他们的慰问之行。
先前广陵城中的百姓分批次在城中官吏和守城兵的护送下前往其他城镇暂居,虽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地有些不满,但秦渊给的补偿实在太过诱人,那些已经发放的银两和约定好的房产、田产十分有效地安抚了百姓心中的不满,而随行官吏和守城兵的保护又让这些百姓在其他城镇不会受人排挤、欺凌,更让民心温暖的是双脚受伤的吴王秦渊竟坐着轮椅跋山涉水地去看望他们,亲自与当地官府交涉以确保百姓们安稳的日常。
就这样一座城一座城地巡访下去,若是路过了风景优美的地方就停下露营几日,这样走走停停地走了一个月,秦渊脚上的伤都已经完全愈合了,巡访的行程才只走完一半。
在某处山坡休息地时候,秦昊问秦渊道:“这并不是非得你亲自来做的事情,何必?”
他原以为秦渊说要巡访其实就只是想以公事为借口四处游玩,却没想到秦渊对巡访一事格外认真,于是这一路走下来便就十分辛苦。
秦渊不以为意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何况这是爷在封地掌权的头一年,若想了解这里的真实情况,不亲自巡访怎么能行?”
这一次巡访是做给广陵城的百姓看的,却也是让他深入了解吴越江南实际情况的大好良机,不然他只坐镇广陵城,哪知道地方官吏呈上来的公文里写了几分真几分假?虽然以前他也常带着廖氏的商队走南闯北,但以商人的身份所能了解到的事情终究有限。
秦昊不太赞同地说道:“没见父皇像你这样东奔西走。”
父皇长年坐镇京城,连离开皇宫的机会都屈指可数,可这天宋上下不仍旧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秦渊痞笑道:“父皇的事情,四皇兄还是该多向人打听打听才是。父皇初登大宝那会儿可比爷累多了,除了一年当中的四次巡礼,父皇还要分出至少一个月微服私访,年年如此,后来大皇兄弱冠参政,例行的巡礼便时常由大皇兄代劳,父皇只在地方出现重大问题时才亲自参加巡礼,之后能让父皇全然信任的能臣越来越多,父皇才渐渐将巡视各地的工作交给了这些能臣,自己受困京城,寸步难行。”
秦昊微微蹙眉:“这些事你都是向谁打听的?”
秦渊得意道:“爷请那些大臣和公子哥喝的酒都是白请的吗?总要问出些事情来才不辜负爷的酒钱不是?”
“或许兄弟之中你是跟父皇最像的。”
有些事情并不是旁人教就能教会的,那是一种天生的敏锐直觉和果决判断,就好像秦渊,他是跟太傅、跟父皇学习最少的一个人,可他就是知道该做什么、要怎么做,而他们费尽心思、肝脑涂地却也只能想出十之五六,只能借他人之力来弥补自己的不足。
不过在秦渊身边跟了这么久,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像又怎样不像又怎样?”秦渊满不在乎地笑笑,“爷要做的事情终究与父皇不同,爷到底还是得循着自己的方法慢慢摸索。”
正说着,秦渊突然就觉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颤动,秦渊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又或许是有什么藏在地底的动物要破土而出,因而还挪开脚低头看了一眼,可盯着脚下的土石看了一会儿,秦渊就发现大地是真的在颤动,且这颤动由弱渐强,似乎是一种不好的兆头。
“怎么回事?”站在秦渊身旁的秦昊显然也察觉到了地面的异样。
“下山!”段南歌突然高喊一声,然后就沿着他们上山的路原路返回。
秦渊和秦昊对视一眼,扭身就跟了上去,其他人自然也不会有片刻的犹疑,纷纷跟在了段南歌的身后。
轰隆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行人纷纷扭头循声望去,就见几块巨大的石头正沿着山坡翻滚而下。
不必谁提醒,挡在巨石前路的人在石头滚到身后时就纵身高高跃起,任巨石从脚下滚过,而后落在巨石后面,看着巨石继续向下翻滚。
“怎么回事?地震了?!”关于地震,生活在南楚的己未比其他人更加熟悉。
“八成是。”给了己未一个肯定回答,段南歌就一声不吭地闷头向前,一路踏空凌风,直飞到一片平坦的草原才停了下来,“自己当心。”
当心?当心什么?正当秦渊要问时突然就看到地面出现裂痕,且那裂痕还随着震动的增强而渐渐扩大。
“别傻站着!都躲开!”
地面的强烈震动持续着,崩裂持续着,远处的山丘渐渐变了形状,地面的裂痕里还有水涌出,各种见所未见的震撼场景就在眼前发生,一行人大多目瞪口呆地看着,仅凭身体对危险的条件反射避开地面上的坍塌和裂痕。
两刻钟之后,一切渐渐平息,一行人站在满是疮痍的平原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能待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最先开口的人是秦昊。
秦渊的嘴角微抽,问秦昊道:“那你说去哪里好?你觉得十里以内、百里以内还有不危险的地方?”
秦昊拧眉。
段南歌却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下一个城镇……是不是就在前面?”
听到这话,秦昊和秦渊齐齐怔住。
“在前面,”简云表情凝重地回答道,“大约还有两里路。”
仔细回忆一下这一带的地图,秦渊沉声道:“东南一里之内有个村子,那村子……三面环山。”
那山虽然都不是高山,但情况不妙吧?
段南歌当机立断道:“渊去前面的镇子,看情况调守城兵到附近的村落救助灾民。”
“爷跟你们去!”秦渊摸出吴王的令牌扔给荆风,“荆风你去前面的镇子上……四皇兄你也去。”
“看不起我?”秦昊斜了秦渊一眼,“东南面是吗?”
话音未落,秦昊已经纵身跃出。
秦渊和段南歌也不说什么,当即带着少越几人追了上去,途中又经历了一次强烈的震动,等一行人赶到那村子时,村子里山不成山河不是河,山体崩裂碎石重砌的深坑被从地面裂痕上涌而出的地下水填满,形成了浑浊的湖泊,湖面上飘着窗棱碎瓦和挣扎着呼救的百姓。
“去救!”秦渊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就带着一行人踏着绝顶的轻功向湖面飞掠过去。
在武艺方面,段南歌最强的是诡异多变的招式和奇特灵活的路数,最弱的便是轻功,她的招式和路数是两世积累的精髓,只要身体素质跟得上,段南歌就能发挥出所学的十成,但轻功跟内力同理,那是的的确确是需要花费时间慢慢磨练的,然而段南歌才在这个世界、在这具身体里生活几年而已,就算她把所有时间都用来苦练轻功,她的水平也未必能比练了二十几年的简云。
段南歌很有自知之明,因此并不敢离岸太远,只将湖水里那些离岸较近的人救回岸边,再远一些的地方就完全交给秦渊他们,那之后段南歌就留在岸边安抚情绪失控的百姓,救治一些已经陷入昏迷的人。
提着一个小男孩上岸,秦渊的衣裳已经被水完全打湿,凌乱的黏在身上,看起来很不舒服,秦渊却是一副没有感觉的样子。
见到段南歌,秦渊温柔一笑:“一个人可以吗?爷让己未来帮你吧。”
段南歌摇了摇头,柔声细语道:“别了,让她帮你们多救些人吧,这里有没受伤的人帮我,没关系。”
“辛苦了。”凑上前去在段南歌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秦渊转身,龙行虎步地向湖水走去。
“你也当心些。”
没有回头,秦渊只举起手摆了摆,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就提气纵身,掠上湖面。
落在一块漂浮在湖面的门板上稍作停留,秦渊抬手抹一把额头上的汗水,东张西望地寻找下一个需要去救的目标,可还没来得及跃起,湖水突然剧烈波荡,巨大的水波涌向秦渊脚下,将那块门板掀起,也将站在门板上的秦渊直接掀进水里去了。
地面的震动引得湖水翻腾,湖面上波涛汹涌,湖面下也是暗潮涌动,湍急的水流冲撞着秦渊,让不慎落水的秦渊难以找回身体的平衡,只能随波逐流,那个瞬间秦渊的脑中瞬间一片空白,残留在意识中的只有儿时的恐惧。
“都趴下别动!”地震又起,段南歌怕岸边的百姓乱跑,赶忙高喊一声,喝止了有些人逃命的举动,“想要命就趴着别动!”
等岸上的所有人都抱着头趴在了地上,段南歌才转头看向湖面,可左看右看都没看到秦渊。
秦昊等人抓紧最后的机会各自救起一人带回岸上,按着手上的人趴在地上之后就环视一圈,一点人数就都发现秦渊不在。
怔了片刻,秦昊和段南歌突然同时冲向湖面,不顾越来越强烈的地震,齐齐跳进水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