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处?”段南歌轻轻哂笑,“白河,你也太让我失望了,我盼着等着,等着当朝太子或者楚王爷从京城赶来为你求个情,却没想到却是那诚义侯来敲吴王府的大门,若是老侯爷也就罢了,可如今的这个小侯爷……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吴王府凭什么给他面子?”
“吴王妃可真是冥顽不灵,”白河咬牙切齿道,“王妃可知那诚义侯八面玲珑,在官僚之间左右逢源,若让他欠下一个人情,那日后吴王爷不管想在吴越江南办什么事,这吴越江南上下必定齐心协力,鼎力相助。”
“照你这么说,在这吴越江南,诚义侯可以一呼百应,他说的话比吴王爷君命还管用?”段南歌眯起眼睛,笑容微冷。
白河的眉心一蹙,闷声不响。
以诚义侯的人脉,一呼百应这种事他的确是能做到,可说的话比君命还管用……这话却是不能随便说的。
不知道是哪个贴心的狱卒为段南歌搬来了凳子,段南歌冲那狱卒微笑致谢,把广袖一甩就坐了下去。
“我知道白河你在吴越江南待了许久,也知道你是百晓生,这天下之事没有能逃过你的耳朵的,可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我不管吴越江南的官场、商场、军营、市井以前是怎样的格局,如今吴王爷来了,他是天宋的皇子,在京城里要对陛下自称为臣,可他是吴越江南的王爷,在这里,他是君。”
话说到这儿,段南歌停顿片刻,这一番话段南歌虽说的柔声细语,可最后那一个温柔的“君”字却随着段南歌的停顿刻印在了听者的心上似的,叫人为之一振。
满意于在白河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错愕,段南歌缓缓开口,继续说道:“所谓国无二君,这吴越江南自然也不会再有第二个王爷,他吴王爷既为君,那其他人不论官阶高低、不论财富多寡、不论功绩卓劣,他都只能是臣,而那隐世不鸣、苟且伺机的人兴许连自称为臣的资格都没有!”
段南歌这最后一句话正是针对雷氏说的。
两眼一眯,白河冷声问道:“吴王妃说这话不觉得自己太狂妄了吗?”
“那只是依你之见,”段南歌其实并不讨厌狂妄这个评价,“但假若你是我,假若你如我一般出身,假若你与我处境相同,你还会觉得我狂妄吗?”
白河拧眉思考着段南歌的话,一语不发。
声音一缓,段南歌又道:“你煽动百姓违法乱纪的事情到此为止,我想你在这牢狱之中也尝尽了苦头,今日放你出去之后,可千万要安分守己,不然再落进我手里,我依旧不会轻易饶你,谁来求情都没有用,有法可依的事情我绝不会徇私。开门吧。”
段南歌偏头瞄了谭宜修一眼,谭宜修立刻上前,虽然心中尚有疑问,却也依段南歌所言打开了牢门,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牢房,走到白河面前,打开了白河的镣铐,而后就径直转身出门,没有一丝犹豫,不做一丝留恋。
见此情形,白河十分意外。
“王妃这是要放了我?”
“刑满出狱,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段南歌起身,抖平裙摆上的褶皱,看那样子似乎是也要离开了,“即便你还想在这里多住几日,怕也不太方便,等会儿换身衣裳就走吧。”
这话说完,段南歌还当真就转身向牢狱门口迈步。
“王妃不是在找百晓生吗?”这话脱口而出后,白河便有些懊恼。
这王妃总不按套路出牌,害得他总是多嘴自找麻烦,他原本就只是个四处打探消息的人,可斗不过这些心机重的王公贵族。
“我是在找百晓生没错,”段南歌停下脚,转头看向白河,“怎么?你要给我介绍一个吗?”
白河哑然,更确切地说是被段南歌堵得无话可说。
给她介绍一个?她明知道在她面前就站着一个,还让他给她介绍?可她不明说,难不成让他自己开口说想为她办事?那他的立场何在??
见白河只瞪着她却不说话,段南歌浅浅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狡黠:“不给我介绍吗?那我就走了,什么时候你改了主意,再来吴王府找我。”
话音落,段南歌就真的袅袅婷婷地离开了,跟段南歌一起来的人自然也都跟着段南歌迅速离开,只留白河一个人在牢门四敞大开的牢房里呆然孤立。
她……这是什么意思?让他自己送上门去?
不管白河怎么想,段南歌都已经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刑曹牢狱。
最近段南歌很喜欢在广陵城的街市上闲晃,今日离开了刑曹牢狱,段南歌就又出人意料地闲逛起来,而段南歌这一逛,己未自然是要跟着,谭宜修和谢慈却也跟了上去。
“谢公子似乎有话想要问我。”走了一阵,段南歌突然就向谢慈开口。
谢慈一愣,下意识地就往身旁看了一眼,不知为何谭宜修也正看着他,四目相对时谭宜修微微点头,谢慈的心头不由一松,回答段南歌道:“卑职的确是心有疑惑,想向王妃请教。”
这话说完,谢慈突然方才跟谭宜修之间的互动有些熟悉,再细细一想便发现以往他二人之间也是如此,只不过曾经都是谭宜修被问话时会先不安地向他确认,然后再做回答,如今形势颠倒,他倒是要先向谭宜修确认一番才敢回答问题。
“问吧。”脚下一转,段南歌就走到一个十分简陋的摊位,将裙摆一提就在桌边坐下了,“婶婶,四碗阳春面!”
被段南歌出其不意的这一嗓子给吓了一跳,谭宜修和谢慈面面相觑,惊讶不已。
己未是早就习惯了,眉开眼笑地跟着坐在桌边:“王妃请客吗?”
“你请。”段南歌看着己未,眉眼带笑。
“为什么?”刚坐下的己未腾地就站了起来。
“因为我没带钱,”段南歌理直气壮地摊摊手,“出门的时候本王妃的身上什么时候带过钱?”
己未顿时就垮了脸:“是了,您身上从来不带钱,只是总带着爷。”
爷身上揣的钱那还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段南歌笑眯眯地补充一句道:“白茗身上的钱也多。”
“你这讨人厌的大小姐!”己未心里这个恨啊,“我也没带钱!”
“那这面是吃不成喽?”把嘴一扁,段南歌可怜巴巴地看着己未,“这位婶婶的阳春面做得可好吃了!”
一见段南歌装可怜,己未的嘴角就猛地抽搐两下,然后抬手指着谭宜修和谢慈道:“这不是站着两个男人吗?让他们请!”
“你好意思说这话吗?”不等谭宜修和谢慈表态,段南歌就怼了回去,“你一个月的月钱都快赶上人家一年的俸禄了,你的脸皮是有多厚才能开口让两位在官场底层摸爬滚打的弟弟请你吃面?”
谭宜修和谢慈都比己未小几岁。
“我!”己未气得干瞪眼,“不就一碗面嘛!”
怎么就被王妃说成是脸皮厚了?
“是啊,不就是一碗面嘛,你请不起吗?”段南歌支着下巴,笑意盈盈地看着己未。
“请请请!”己未给气笑了,“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主子!等这碗面吃完,我非得跟你打一架不可!”
太气人了!
段南歌摇摇头,语重心长道:“年轻人啊,刚吃过饭就做剧烈运动那是对身体非常不好的。”
“别说得好像你已经七老八十了一样!”气呼呼地再坐下,己未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一口消气,“你那身体是有多娇贵?”
“娇贵!可娇贵呢!”段南歌一本正经道,“雪阳先生离开之前没嘱咐过你吗?”
己未语塞。
雪阳先生临走前的确嘱咐过她,而且还是千叮咛万嘱咐,说王妃的底子不好,平日里上蹿下跳地活动活动也就罢了,正经受了病的时候可得谨慎用药,既不能让病情加重伤了王妃本元,也不能用药性太强的药伤了王妃的脾胃,总之是把王妃说得娇娇柔柔,像另一个人似的。
她给王妃把过脉,自然也知道王妃身体的底子弱,可究竟弱到什么程度她却是已经诊不出了,毕竟当年给王妃调理身体的药都是雪阳先生亲自调配的,王妃的身体也好了个七七八八,若没有由头牵引复发一次,还真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听到这话的谭宜修和谢慈都眨巴眼将段南歌从头到脚地打量一番,怎么看都不觉得段南歌跟“娇贵”二字沾得上边儿。
“王妃可是身体不好?”谢慈觉得既然他都听到了这事儿,总不好一句都不问,“广陵城的湿气重,虽然天气渐暖,但这吹起的风兴许比京城里要凉上一些,王妃千万要小心保重。”
“多谢谢公子关心,”跟谢慈说话时,段南歌就正经了许多,“小时候体弱多病罢了,现在已经大好,方才我只是逗逗己未而已。对了,谢公子方才说的疑惑是什么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