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歌这一开口,堂屋的所有人就都看向段南歌。
“颜小姐,我相信有个道理你一定明白,”段南歌看着颜雅君,眉梢眼角都是若有似无的浅淡笑意,“所谓过犹不及,至今为止,颜小姐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世人表露你对王爷的爱慕之心,我从未曾因此指责过你,更不曾刁难于你,我甚至敬佩你的深情,在我与王爷成亲以前,但凡王爷表露出哪怕一丁点对你的动心,我都乐于成人之美,今次颜小姐顺心而为逃婚离家之举虽有不妥,但我也十分钦佩颜小姐的勇气,可颜小姐此时这样歇斯底里,毫无仪态可言,毫无教养可言,这样的举止我却不敢苟同,颜小姐觉得此时此刻的你,还是在京城中那个被人赞为温婉贤良的你吗?”
因为刚刚那一通歇斯底里,此时颜雅君的思绪其实有些混乱,但听了段南歌这一番话后,颜雅君却愣了愣,而后冷笑,咬牙切齿地问段南歌道:“段大小姐敬佩我?钦佩我?段大小姐这是站在胜利者的位置上嘲讽与我吗?若你我境遇对调,段大小姐可还能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番话来?”
转眼看了秦渊一眼,见秦渊也因为这个问题而正看着她,段南歌歪了歪头,莞尔笑道:“若我处在颜小姐的境遇,此时多半是在别处寻觅良人吧,我并不喜欢追在一个永远都不会回头看我的人的身后。”
颜雅君哂笑道:“事情没发生在段大小姐身上,自然是随段大小姐怎么说。”
段南歌笑着摇了摇头:“说不通就罢了,己未,带颜小姐回房吧,依王爷的吩咐,安排秋心去伺候颜小姐,除秋心以外,不准如何人、包括颜小姐自己出入颜小姐的房间。”
己未应声上前,面对颜雅君时态度强硬:“颜小姐,请吧。”
这颜小姐也是不识趣,她若能好好跟王妃说话,多半就不会被软禁了,结果她偏不吃软。而且这是在他们吴王府里,吴王府里还有人不向着王妃的吗?连爷和王妃吵架他们都是站在王妃这边的,如今颜小姐一个外人上门来找茬,他们岂会胳膊肘往外拐?
这颜小姐明明不蠢也不笨,可偏偏一碰上爷的事情那脑子就不灵光了。
己未本就不是在询问颜雅君的意见,因此不管颜雅君答不答应,己未就连推带搡地将人带出了堂屋,在廖九和少越的护卫下把人送去前院东南角十分僻静的小屋里。
堂屋里顿时只剩下秦渊、段南歌和方明学三人,经颜雅君一通吵闹之后,此时这堂屋里就静得可怕。
方明学的眼神飘来飘去,一会儿看看段南歌,一会儿又看看秦渊,只觉得气氛诡异得让人想逃,可刚要站起来告辞,就听到秦渊开口说话了。
“她说她的女婢被抓了,你就带人去救了?”看着段南歌,秦渊一脸不满。
段南歌无辜道:“是因为方大人说可能是水贼作乱,我才找谭宜修一起去的。”
眉心微蹙,秦渊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方明学。
方明学把脖子一缩,怯怯道:“是草民说的,草民多嘴,王爷恕罪。”
秦渊又转回去看着段南歌:“那就不能等爷回来再去?”
段南歌撇撇嘴:“可我跟谭宜修到的时候,他们的船就已经快要离岸了,若等你回来,那些水贼就都跑光了,连个尾巴都抓不到。”
秦渊瞪眼:“就你有理!”
段南歌狡黠笑道:“反正水贼的事情你也管不了,我来办就好了。”
秦渊抿嘴不语。
广陵城正守着江河的入海口,看来他怕水的毛病得尽快改了啊。
暗叹一声,秦渊无奈道:“那水贼的事情暂且就交给你去办,爷会跟如海军和六曹判司打招呼,让他们听从吴王府南公子的调遣。”
“那就多谢王爷信任了。”段南歌还坐在椅子里,嬉笑着向秦渊拱手抱拳。
秦渊笑着白了段南歌一眼,眼神一转,便见谭宜修正迎面走来。
秦渊哀叹一声,道:“爷本是文武双全之人,如今却要将武政交由你来打理,爷自个儿反倒只能管些文政的事情……罢了,你们在堂屋里聊吧,爷带方大人去内院转转。之前你与爷一起画那幅图你给放哪儿了?”
图是新广陵城的规划图。
“就在书房你桌上,夹在那本杂记里。”
秦渊挑眉:“怎么又夹到书里去了?这回爷要是在给塞回书架里,你可就有的找了。”
一说起这事儿段南歌就一脸不满:“你就不能记着你都把书塞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不能,”秦渊理直气壮道,“爷忙得很,都是随手塞进去的。”
话音落,秦渊就喊上方明学,一溜烟儿地离开了堂屋,惹得段南歌哭笑不得。
谭宜修往堂屋里进,秦渊往堂屋外走,两人本是相对而行,谭宜修就想着得给秦渊行个礼,谁知秦渊走近谭宜修时突然冷哼一声,瞪了谭宜修一眼就径直从谭宜修身旁走过,那好像十分不满的态度和趾高气扬的模样叫谭宜修一头雾水。
他……没惹着王爷吧?而且王爷像这样把自己的情感如实表露出来真的没问题吗?位高权重的人不是都应该喜怒不形于色、故意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来吗?
但秦渊已经不再理会谭宜修,只带着方明学往书房去了。
见秦渊走得干脆,连头也不回,谭宜修挠挠头,只得走进堂屋。
“卑职见过王妃。”嘴上说着惯例的问候,谭宜修弯了腿就要跪下。
“免了,”段南歌连忙开口阻止,然后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坐吧,人都安置好了?”
瞄了眼段南歌身旁的位子,谭宜修却是没敢坐下,只沉声回答段南歌的问题道:“那些水贼都已经押入大牢,刑曹正抓紧时间逐个审问,也依王妃的吩咐将那些姑娘的名字都记了下来,正安排人送去江河南岸核查身份。”
“嗯,那就好,”段南歌仰脸看着谭宜修,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谭宜修的下一句话,段南歌不由挑眉,“你就是为了说着两句话才来吴王府找我的?”
谭宜修点头:“就是我了这两句话。”
段南歌突地轻笑出声:“真不知道该说你机灵还是该说你憨直。”
谭宜修的眼神一闪,小声嘀咕道:“机灵和憨直矛盾吗?”
谭宜修说得声音小,可段南歌就坐在谭宜修面前,如何能听不见?
眉梢微动,段南歌故意问谭宜修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谭宜修连忙摇头:“卑职什么都没说。”
段南歌心觉好笑,话锋一转又问道:“那折子,你写得怎么样了?”
谭宜修几不可查地撇撇嘴,道:“因为王妃派人去喊卑职办差,所以折子交给谢慈写了。”
段南歌眨眨眼:“还怪我了是不是?”
“卑职不敢,”谭宜修向段南歌作了个揖,“卑职这就回去写折子,卑职告退。”
话音未落,谭宜修就急着转身离开。
他是真的不太擅长说话,说多错多。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眉梢眼角都是狡黠的笑意:“这几****常去刑曹盯着点儿,若他们审讯结束,就将我要的东西给我送来。”
谭宜修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略显为难地看着段南歌,道:“刑曹的事情卑职不好干预,卑职会替王妃将话转告给刑曹判司。”
“不必转告,”段南歌不容置疑道,“就你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意已决,”段南歌低眉浅笑,“至于要如何做才能不招人嫌我就管不着了,你可以回去问问谢慈。”
“卑职……领命。”谭宜修不情不愿地应下。
为什么非他不可?麻烦。
“王妃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了,”段南歌笑得开心,“回去歇着吧。”
“是,卑职告退。”这下谭宜修是真的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吴王府,那速度快得就跟身后有鬼在追一样。
还回去歇着?王妃突然给他安排了超出职权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哪有心思休息?
送走了谭宜修,段南歌却没有动,仍旧坐在那里,支着脑袋好像在思考什么,长孙景曦从堂屋门前路过时,正巧看到正一个人沉思的段南歌,东张西望一阵却没瞧见秦渊,长孙景曦就迈着悠闲的步子踏进了堂屋。
“景曦见过王妃。”走到段南歌近前,长孙景曦先温声打了个招呼,怕惊到段南歌,长孙景曦还故意放轻了声音。
“景曦公子,”段南歌转眼看向长孙景曦,微微颔首,“公子有事?”
“景曦无事,”长孙景曦笑得有些无奈,“王爷和王妃都是能人,遇事皆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景曦何止是无事,简直就是无所事事。”
听到长孙景曦这样说,段南歌毫不意外:“景曦公子莫急,王爷初到广陵城,如今办的都是小事,他一个人尚且能够解决,可等日子久了,总有用得上景曦公子和其他几位公子的地方。”
“话是这样说没错,”长孙景曦长叹一声,“可就这样住在吴王府里白吃白喝,景曦心中有愧啊。景曦见王妃似有所虑,不知王妃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