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这顿为时尚早的午饭,白鸾兰九就拉着晚起的叱灵旸一起收拾晚饭。
这顿饭连夫人都帮忙做了,就旸一个人睡醒了就吃现成的,再不收拾碗筷,像什么样子?他们是跟着五爷来享清福的吗?
秦渊最初虽觉得带上还不成熟的叱灵旸同行实在麻烦,可一路走来,白鸾兰九倒是将叱灵旸控制得很好,既能安抚住叱灵旸的脾气,又能指使叱灵旸干活,还真就没跟秦渊添什么麻烦,叫秦渊暗想所谓的青梅竹马果然都不是白当的,旋即就又想到段南歌和段子恒之间的默契,心塞起来。
待白鸾兰九擦干净了桌子,廖七就从西厢房里抱出一堆图纸,摆在了桌上,段南歌见他们这是要议事的架势,便去厨房烧了水,又回主屋找出茶具,准备沏一壶茶。
就算是暂居此地,一行人看起来是在将就,可廖氏富甲一方,再怎么将就也不会让他们大当家过寒酸的日子,笔、墨、纸、砚、琴、剑、香、茶一应俱全,且还都是天宋名品。
屋外,廖七将图纸放在桌上后就先抽出一张铺在了秦渊面前。
“爷,这是附近水系分布图。”
“嗯,”秦渊的两只手分别压在图纸翘起的两边,仔细端详着那副图,而后抬起一只手点着图纸上的某个位置,“这里是……”
话刚起头,一阵风过,将图纸吹得卷了起来。
秦渊蹙眉:“南歌……”
又是话刚起头,段南歌的人就已经在秦渊身边,动作轻柔地将卷起的图纸展平,而后在边缘压上一个镇纸。
将另一个镇纸递给秦渊示意秦渊压到另一边去,段南歌才问秦渊道:“怎么了?”
喊她做什么?
秦渊接过镇纸,愣了愣,突地展颜一笑,摇头道:“没事。”
“没事吗?”段南歌撇嘴,将手里另外两个镇纸递给廖七,“没事你喊我做什么?”
“爷想你了就喊一下,”秦渊痞笑着看着段南歌,“不行?”
段南歌眉眼带笑道:“你这么不专心,对得起廖七辛苦画下的图纸吗?”
话音落,段南歌就已经迈开脚步走向厨房,提了烧开的水回屋。
白鸾兰九给叱灵旸使了个眼色,叱灵旸虽是一脸的不情愿,却还是上前帮段南歌将水提进屋里。
见水有人帮段南歌提,秦渊就放心了,若无其事地收回已经迈出一半的脚步,笑着回答段南歌道:“是,夫人教训得是。”
笑着斜了秦渊一眼,段南歌进屋煮茶。
秦渊转回视线看着面前的图纸,继续自己先前没说完的话:“这里就是我们要建港口地地方?”
秦渊所指的是潭水的入海口。
廖七探头看了一眼就摇头道:“不是,照理说,若是为了方便开拓海运航线,港口的确是该建在沿海的河流入海口,但潭水入海口的附近没有城镇,只有几个零星散落的小渔村。”
沉吟片刻,秦渊又问道:“这个入海口距离直沽多远?”
“估摸得有百里,”廖七道,“因此属下以为,港还是得建在直沽城外的潭水沿岸,船得沿着潭水行到直沽停靠卸货。”
做海运跟陆运不同,爷想拓展海运,本就是为了方便将要从南方运到北方的货整合到一起运送,省得陆运的商队一次运送不了那么大批量的货,还得分出好几队人走同一条路,浪费人力,爷想从廖氏划出一部分去做别的事情。
以往廖氏做陆运的时候都是将货送到城门外,买家只需将各自的货物从城外运到城内,路途短不说,还能顺便将货物直接分入不同的铺子,但若改成海运还要留下百余里荒无人烟的路给买家自己派人运送,那大多人为了贪图方便多半都不会接受海运,可若还是由廖氏的陆运商队来完成这百余里的运送,他们廖氏的人力还是会被绑在陆运运输上,那跟以前又有什么分别?
廖七事先就与人商量过好多办法,最终还是觉得只有让船往直沽多行百里才能达到爷想要达到的目的。
“老八和十一在造的船,进得了潭水?”秦渊抬眼看向廖七。
提到这个,廖七眉心微蹙:“属下向老八要了那船的体量大小,有的地方进得来,有的地方进不来。”
秦渊挑眉:“有的地方进不来有的地方进得来?这是什么意思?老八跟十一造了个奇形怪状的商船?”
他们那创造力怕是不该用在这里吧?
“那倒不是,”廖七被逗笑,“只是潭水两岸是泥沙堆积出来的,河床也都是泥沙,顺流而下,水面的宽窄、水深的高低都不大相同,考虑到船有进有出,若想有两船并行的空余,怕是很难。”
拿开两边的镇纸,秦渊将图纸仔细卷好,递还给廖七:“明日爷去瞧瞧。”
廖七解释得很清楚,可只是听廖七的解释,他对潭水的状况只有一个模糊的想象,具体是个什么样子,还得去亲眼看一看,得看过了实际情况,才能想出切实有效的法子。
“是,”廖七应下,将图纸收回,而后又递出了另一张,“属下会安排好爷明日的行程。这一张是港口建成后大概的模样,属下等是这样预想的,爷瞧瞧可还有需要完善的地方?”
“嗯……”秦渊认真地看着那张图,一边在脑中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样子,一边将这个大概与南边地现有港口做对比。
段南歌和白鸾兰九端着茶水走出主屋,绕着桌子转了一圈就在每个人的面前都放了杯茶,而后将一壶热茶放在了桌子中间,段南歌正要回屋,却被秦渊喊住。
“南歌,你过来。”
段南歌眉眼一动,将手上的木盘交给白鸾兰九就走了过去。
廖三在落座时就特地空出了秦渊身边的位置,此时段南歌走过去,刚好就在那儿坐下。
“怎么了?”
秦渊将图纸往段南歌的面前摆了摆,道:“你瞧瞧这个。”
段南歌只扫了一眼就开口说道:“这港口瞧着是还可以,但跟河岸配得上吗?如果配得上,那就没什么问题。”
“配得上?”秦渊挑眉,“什么意思?”
段南歌眨眨眼,突然问秦渊道:“你们廖氏是第一次建港口?”
秦渊点头。
岭南和江南的港口建得早,那个时候的廖氏还没有如今的财富和规模,因此也没有参与其中,但如今廖氏是天宋最大的行商,为了自己的发展着想,最好是在北方直沽这里再建一个港口,打通南北海运,但这港口对其他商贾来说并没有太大用处,就算有周氏这样的大商贾愿意出一份钱,可出力的却全都是他们廖氏。
廖七忙道:“廖氏虽是第一次建港口,但属下等请来了曾在南方参与港口筑建的匠人,也请了于建造方面颇有造诣的师傅来帮忙。”
听到这话,段南歌问道:“那你的这图纸,给他们看过没有?”
廖七愣了愣,然后摇摇头,道:“这图纸是属下等根据朝廷工部给的几个图纸衍生而来,做好之后一直仔细收着,今儿才拿给爷看。”
闻言,段南歌轻笑一声,道:“你们爷又不懂,直接拿给他看有什么用?你们请来两个人不就是想让他们帮你们的吗?这个时候不去找他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廖七眉心微蹙,对段南歌说道:“夫人有所不知,目前天宋境内仅两处港口,一处在岭南,一处在江南,两处港口兴建已久,当年参与筑建的人许多已经故去,属下请来的只是那些工匠的后人。”
段南歌眨眨眼,被廖七这话说得有些迷糊,又问道:“可你刚刚不是说其中一人参与过港口的筑建,另一个又在建造方面颇有造诣?”
“是这样没错,可是……”廖七一副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最后只说道,“夫人是没见过那两个人,若见过,就知道属下为什么没将图纸给他们看过了。”
“那不如你现在带我去见一见。”段南歌立刻说道。
“啊?”廖七怔住,转眼看向秦渊,“这个……不好吧?”
接收到廖七求助的眼神,秦渊笑而不语,只转头看着段南歌,那姿态是将事情全然交给段南歌做主。
注意到秦渊的视线,段南歌扬了扬嘴角,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正好也让爷去见见,若这两个人当真靠不住,咱们也没必要花那个钱请他们来帮忙不是?”
“夫人这话说得对,”廖三附和道,“爷当初说你们若是不懂,就去请懂得人来帮忙,可瞧你这态度,你请来的人倒不像是能帮得上忙的啊,既然他们帮不了忙,还请他们来干什么?”
“你知道什么!”廖七狠瞪廖三一眼。
秦渊这才对廖七说道:“夫人和廖三说的不无道理,这就去看看吧。”
“是。”秦渊发话,廖七自然没有异议,立刻就带着一行人去见那两位匠人。
秦渊和段南歌是必须要跟着廖七去的,廖三和罗致此行是代替廖九和廖十跟在秦渊身边保护秦渊的,那当然是秦渊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至于白鸾兰九和叱灵旸二人则完全是跟在段南歌身后凑个热闹的。
行至一处屋漏瓦破的小屋门前,秦渊看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眉心紧蹙:“廖七,怎么能安排他们住这样的地方?”
既然是请人来帮忙的,那总得表现出些诚意来,可他们廖氏的诚意什么时候只有这种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