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并不打算在风奚公子这里久留,他只是来问一问风奚公子和段子恒之间的“交易”的,于是风奚公子这简短的寒暄一说完,秦渊就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听说吴王妃前些日子向风奚公子借了九弦琴?”
眼神一闪,风奚公子暗道不妙。
他手中有许多旁人没有的稀奇乐器,为了看一看这些稀有乐器,登门造访者已是多如过江之鲫,想要将乐器借去研习一番的好乐者也多不胜数,他一年当中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山林中正是为了躲避这些人,他知道,一旦他将手中的乐器借出去给一个人开了这先例,之后再有人登门借琴,他就没法拒绝,这借琴的事儿就要没完没了,而他那些稀奇的乐器也早晚会因此受到损伤,甚至丢失,再难寻回。
若来问的是其他人,风奚公子还能说谎蒙混过去,可偏偏来的是廖五爷,廖五爷的消息之灵通风奚公子是见识过的,而且风奚公子与廖氏尚有合作,若得罪了廖五爷,风奚公子还真寻不出第二家能帮他搜罗乐器和曲谱的商家。
无奈一笑,风奚公子坦言道:“五爷的消息素来灵通,还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五爷,前些日子我的确是将九弦琴借给了吴王妃,好友相求,我怜他一片情意,便要求以物易物,将九弦琴借给了吴王妃。”
闻言,秦渊的眼色微沉:“怜他一片情意?爷记得在京中与风奚公子交好的似乎只有段国公府的恒公子。”
风奚公子一愣,略略思考才明白秦渊这话的意思,忙解释道:“五爷误会了,我说的只是兄妹之情。五爷兴许不知,恒公子对吴王妃这个妹妹疼爱有加,这两年尤为严重,以前从未听他提起自己的妹妹,可这两年但凡到我这里闲聊几句,却是句句不离妹妹,叫人生气。”
“哦?”秦渊的眉梢微微颤动。
见秦渊只说了一个“哦”字就没了下文,风奚公子又道:“我知道五爷一直想借这九弦琴,我既然已经借给过旁人,就断没有不借给五爷的道理,只是恒公子是以物易物,便请五爷也以物易物吧。”
“以物易物倒是无妨,爷先问问那恒公子是用什么跟风奚公子交换的?”
“这个……”风奚公子有些为难。
轻笑一声,秦渊戏谑道:“怎么?是什么不能与人说的事情吗?”
风奚公子尴尬地笑笑:“还请五爷见谅。”
不能与人说的事情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秦渊暗自拧眉,对风奚公子说道:“风奚公子越是不说,爷倒是越想知道,而且爷是个商人,与人交易讲究个公平二字,风奚公子若不告诉爷恒公子是用什么跟风奚公子换取的九弦琴,爷如何知道爷有没有吃亏?”
风奚公子笑道:“五爷对我多有照顾,我自然不会让五爷吃了亏。”
秦渊摇头道:“空口无凭。”
风奚公子不语。
这事儿是真不好随便跟别人说。
见风奚公子不语,秦渊琢磨一番,站了起来:“既然风奚公子不愿说,那爷也不强人所难,今日就当爷没来过,爷还有事,告辞。”
话音落,秦渊就带着人往外走,脚步匆忙且坚定,着实吓坏了风奚公子。
“五爷留步!”
秦渊停下脚步,转身狐疑地看着风奚公子:“风奚公子可还有事?”
上前拦住秦渊的前路,风奚公子有些窘迫:“五爷别忙着走。”
看着风奚公子,秦渊道:“风奚公子,爷的确是很忙,今日是忙里偷闲来见公子,但若风奚公子不愿将琴借给爷,爷也无可奈何。”
风奚公子慌忙道:“不是我不愿意将琴借给五爷,只要吴王妃将琴还给我,我就借给五爷,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请五爷将湘西的虫笛借来给我一看便可。”
“这叫简单?”秦渊哂笑一声,“风奚公子这是故意在为难爷啊。”
“我没有!”风奚公子道,“廖氏商行天下,廖五爷交游广阔,必是与湘西之人打过交道,我知虫笛不是寻常乐器,于湘西十分重要,因此也不想据为己有,只是请五爷借一支来瞧瞧罢了。”
秦渊冷声道:“既然风奚公子知道虫笛于湘西至关重要,就该知道那东西有多难借,看来爷与公子的交情还不够深啊,若换做是恒公子,风奚公子必不会让他去做这么困难的事情吧。”
“去宫中偷盗曲谱也不是什么简单事啊!”情急之下,风奚公子脱口而出,说完才一脸惊慌,“五、五爷,这事儿……”
秦渊也被风奚公子说出的话给惊到了:“你说你让恒公子去做什么了?!”
说都说了,也不妨说得更详细些,风奚公子懊恼道:“我与恒公子约定,我将九弦琴借给吴王妃,他则帮我弄来陛下曾为毓妃谱的无名之曲的原谱。”
“原谱?!你可知陛下将原谱放在何处?!”若被抓到,便是国公爷都保不住段子恒!
风奚公子被吼得怔住:“可、可他什么都没说就应下了……”
他本是听说那曲谱被放在守卫极其森严的地方,且还布置了机关,与段子恒说的时候,他其实只是玩笑罢了,没想到段子恒连半分犹豫都没有就应下了,且还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仿佛他提出的这个要求与其他要求相比简单得多,他以为是段子恒有十足的把握,却原来不是吗?那他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答应了?!
“那个傻子!”恨恨地低骂一句,秦渊绕开风奚公子就龙行虎步地向外走去,“那曲谱你别想了,恒公子与你借琴的代价爷来付!”
愣了愣,风奚公子冲秦渊的背影喊道:“吴王妃手上有一份誊抄好的曲谱!”
廖五爷跟段子恒什么时候成了朋友了?
秦渊的脚步一顿,继续向前。
他离京小半个月,这兄妹俩究竟做了些什么?这又是曲谱又是九弦琴,若说只是南歌想看看,他才不信!
离开风奚公子的住处,秦渊立刻回去国公府,可秦渊到时,段子恒已经出府,而国公府里没人知道段子恒去了哪里。
暗骂一句,秦渊立即入宫,一路飞檐走壁,直奔后宫仙居殿,果然就在仙居殿外的一片小树林里抓到了段子恒。
“你找死不成!”不给段子恒说话的机会,秦渊拽着段子恒的胳膊就将段子恒拖出了小树林。
愕然地看着秦渊,段子恒狐疑地问道:“王爷怎么在这儿?”
秦渊怒道:“来抓傻子!”
愣了愣,段子恒抽着嘴角问道:“王爷口中的傻子……该不会是我吧?”
“不是你还能有谁?!”走到僻静无人的地方,秦渊放开段子恒,转身就是一通骂,“你是不是傻?你知道那曲谱对父皇来说有多重要吗?你知道现在仙居殿就是个铁桶有进无出吗?南歌的手上不是有誊抄好的曲谱吗?你非得来仙居殿偷盗原本,若出了事,让南歌怎么办?!”
段子恒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一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适应了一会儿才温声说道:“我今日就只是来看看仙居殿的守卫情况,可王爷您再这样说下去,怕是整个皇宫都知道我要做什么了。”
“爷还不是被你给气的!”秦渊瞪眼,这才左顾右盼,看看周围有没有旁人,“这里是后宫,又是仙居殿外,是你一个外臣该来的地方吗?就是看看都不行!趁着还没人发现,快走!”
“等一下……”
不等段子恒说完,秦渊扭头就没好气地说道:“等什么等?你还想进仙居殿里看看不成?”
段子恒无奈,只得跟着秦渊飞身离宫。
离开皇宫,段子恒跟在秦渊身后,问秦渊道:“王爷怎么知道我会去仙居殿?”
“爷去找风奚公子了。”气还没消,秦渊跟段子恒说气话来仍是没个好气,“南歌担心风奚公子让你做什么难做的事情,却也知道你不会照实跟她说,于是爷就去找风奚公子打探了一番。”
闻言,段子恒摇头失笑:“到底还是让南歌担心了。”
瞥一眼秦渊,段子恒又道:“我今日也只是想去仙居殿看看,若实在不行,就要来南歌手上的誊抄本去应付风奚,没想到你就来了。”
秦渊冷哼一声,道:“仙居殿外的守卫只是比寻常殿宇森严一些,瞧着不是不能潜入的模样,可仙居殿内机关重重,最难通过的是贴着地面铺设的铃网,那网织得不密不疏,一脚踩下去刚好落入网眼,网上数百上千个铃铛,勾一下就叮当作响,那声音本就能够传到仙居殿外,惊动周围的守卫,更不用父皇还特地在仙居殿和御书房之间埋了一条线,线的一头系在铃网上,另一头系着的是御书房里一个看似装饰的金铃,只要仙居殿里的铃网动了,那条线就会被扯动,连带着御书房里的金铃也会发出响声。”
秦渊说得如此具体,段子恒刚想问他为什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六年前后宫招贼,陛下发动全部禁卫围捕,那个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