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南歌的双眼缓缓眨动,睫毛以一个奇异的速度上下扇动:“嬷嬷,看着我的眼睛,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没事了,五殿下回来了,五殿下来看您了。”
段南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击中殷嬷嬷内心,因此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这一次殷嬷嬷似乎听见了段南歌的声音,眼珠子转了转,试图用她那嘶哑的声音说些什么:“五……五……”
段南歌暗松一口气,却不敢放松精神,双眼又是一眨,睫毛微动:“对,五殿下回来了,五殿下来接您了。”
“五……五……”殷嬷嬷的眼睛突地瞪圆,看到了什么似的十分惊恐,身体猛地发力,爆发出的力量竟是将段南歌掀下了床,“殿下快跑!”
身体被殷嬷嬷推得猛向后仰,段南歌想撑着床稳住身体,不想手从床沿一滑,人到底还是栽了下去。
“王妃!”
湘君和云昭被吓坏了,赶忙冲上前去扶段南歌起来,然而床上的殷嬷嬷仍不安分,挥舞着手臂呼喊着,而后又试图爬起来做些什么。
怕殷嬷嬷也从床上掉下来,湘君赶忙转身去按住殷嬷嬷。
被湘君按住,殷嬷嬷挣扎得更厉害了。
“你这个贱人!你要害娘娘!你要害娘娘!”
啪的一声脆响,殷嬷嬷胡乱挥舞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全力抽在了湘君的脸颊上。
湘君一懵,随即就觉得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疼得眼泪都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可湘君还是用力按着殷嬷嬷。
段南歌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再度爬上床,用力扣住殷嬷嬷的脑袋。
“看着我,看着我!”段南歌急吼一声,这一声大概是吓住了殷嬷嬷,叫殷嬷嬷暂且停住了挣扎,呆愣愣地看着段南歌,段南歌又道,“毓妃娘娘的仇报了,五殿下亲手报的,嬷嬷您放心,毓妃娘娘的仇报了。”
“仇……报了?”
段南歌趁机把眼睛一眨,睫毛便以一种奇异的速度扇动一下:“报了,毓妃娘娘的仇报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害五殿下了,嬷嬷您该累了,好好睡一觉,明儿一早您还要起来照顾五殿下。”
“累了……”殷嬷嬷的力道渐渐卸去,眼睛每眨一下都更显出一份困倦,“明儿早……五殿下……”
“对,您累了,好好睡一觉,做个美梦,明儿一早咱们去见五殿下,五殿下一直念叨着您呢。”段南歌有意给殷嬷嬷留了个念想,不然她怕殷嬷嬷没了挂念,一睡不醒。
“五殿下……五……”闭上眼,殷嬷嬷的呼吸愈渐绵长,终于睡了过去。
段南歌也松了口气,向后撤开,瘫坐在床上。
“湘君没事吧?”转头看向湘君,段南歌便见湘君的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殷嬷嬷的力气倒是大,待会儿跟公孙月讨些药膏,今儿晚上好好敷一敷。”
湘君摇头笑道:“王妃别担心,奴婢没事。”
湘君话音刚落,公孙月就挑开门帘急忙火四地钻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听说殷嬷嬷终于是醒了?”
进屋一看,公孙月就见湘君的半边脸肿着,两眼泛红,云昭正站在湘君身侧,而段南歌瘫坐在床上,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唯独“醒了”的殷嬷嬷安然睡着。
“怎么回事?”公孙月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
“没事,”向后靠在床尾柱上,段南歌难得显出几分精神不济的疲惫模样,“你先给殷嬷嬷诊个脉。”
公孙月看看殷嬷嬷,再看看段南歌,三步并两步地上前,一把就抓起了段南歌的手:“我看你才需要先诊个脉!”
无力地笑笑,段南歌没有阻拦。
沉吟片刻,公孙月蹙着眉松开了段南歌的手:“还真的没事。”
转身坐在床边,公孙月又抓过了殷嬷嬷的手,可一水汪汪的大眼睛却还盯着段南歌:“你既然没事,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有事?”
“什么叫看起来有事?”段南歌白了公孙月一眼,“我只是有些累了。”
今天晚上跟殷嬷嬷说的话全靠催眠术的暗示和引导,而且殷嬷嬷神志不清,引导起来更加费神。
她也真是被娇惯坏了。
“嬷嬷怎么样?”段南歌问公孙月。
将嬷嬷的手放回被子里,公孙月道:“老样子,秋心刚刚去找我时说嬷嬷醒了?”
“嗯,醒了,”看着嬷嬷的睡脸,段南歌这心却还是放不下,“只是又睡了,也不知道明儿一早还醒不醒得了。”
转头看着段南歌,公孙月颇有些无奈地说道:“该做的你都做了,醒不醒也由不得你,依我看王妃你还是好生歇着去吧,别让爷瞧见你这副模样,他可得心疼死。”
“我什么模样?”段南歌挑眉。
“半死不活的模样!”公孙月不满地皱皱鼻子,“我现在虽不跟你一起住在琼莹院里,但你的事情我可都知道,这小半个月你是一日都没闲着,我可告诉你,你这身子骨调养好了是调养好了,可根基太弱,终究是不能跟寻常人相提并论,对旁人来说是小病的病,到了你这儿可就都是大病,你别害我砸了我师父的招牌!”
“好,我知道,”段南歌浅笑,“我心里有数。”
“少来!”公孙月才不买账,“你这句话最不能信!秋心,你可把她给我看好了,她心里那分寸跟旁人不一样,她不正常,你得正常点儿,可千万别随了她!”
“公孙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顾王妃。”嘴上应下,秋心的心里却是没谱。
她再正常又有什么用?除了王爷,谁能劝得住王妃?他们这王妃可会唬弄人了!
左顾右盼一阵,公孙月问道:“白茗呢?白茗怎么不在?得让白茗时刻守着你,旁的人怕是都管不住你!”
“奴婢在这儿。”白茗挑开门帘走进屋里,身后还跟着己未。
把脸一皱,公孙月不高兴地问段南歌道:“你怎么还把己未给喊来了?信不过我?”
笑着靠上去抱住公孙月的胳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怎么可能信不过你?我不是把我的命都交给你了吗?”
“我可不要!”公孙月故作嫌弃地抽出自己的胳膊,“你把你的命交给我,爷可要跟我没完,你还是留着托付给爷吧!若早知道己未会来,我就不来了,大晚上的都不让人睡个好觉!”
说着,公孙月就站了起来,故意昂首挺胸地向外走去。
坐在床边探头看着公孙月的背影,段南歌戏谑道:“这才戌时,你今儿睡这么早?”
公孙月转身,冲段南歌龇牙咧嘴:“我高兴!”
再冲己未冷哼一声,公孙月就跑了出去。
一直目送着公孙月离开,己未才开口,声音绵软暧昧:“大小姐还真是胆大,竟敢将自己的性命托付给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难怪圣主要将属下留在此处顾看大小姐,若真交给那丫头,圣主下次来天宋可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大小姐了。”
眼神一闪,段南歌扬着嘴角说道:“没有柳在旁管束,你倒是越来越放纵自己了,可别渐渐把在南楚学到的东西都忘光了,若忘了,我就只能将你送回南楚再学一遍了。”
心头一颤,己未连忙跪下:“己未无礼多言,甘愿受罚。”
段南歌收回视线,转眼看向殷嬷嬷:“不急领罚,先来给殷嬷嬷看看。”
“是。”己未起身上前,跪在床边给殷嬷嬷诊脉,一举一动都麻利许多。
任由己未跪在床边,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己未道:“你在天宋京城也待了不少时日,那药肆是不是可以交给别人看管了?还是说在天宋的京城待了这么久,你仍旧是只身一人,药肆经营得入不敷出不说,连个人都没有吗?”
段南歌口中的这个“人”自然指的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人,那药肆既然要成为她收集情报的一个据点,当然不能只有己未一个人,不然等己未跟着她去了广陵,那药肆岂不就白开了?
咽了口口水,己未忙道:“己未随时可以离开药肆,但凭大小姐吩咐。”
“那就好,”段南歌扬了扬嘴角,“我还真怕你做得不如白茗,让圣女面上无光。”
己未哑然。
大小姐简直太会拿捏人的软肋了,她己未是被圣主选中留在天宋保护大小姐的,她出身四尊九影十二卫,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南楚皇室暗卫的能力,她做得好就是南楚暗卫能力卓绝,她做得不好就是南楚暗卫不过尔尔,身边有各式各样的天宋明卫暗卫比着,她岂能丢了南楚暗卫的脸面?
“大小姐放心,圣主既吩咐己未听从大小姐命令,那但凡大小姐的吩咐,己未必当全力完成。”
“你对圣女的忠心我自是知晓,”段南歌浅笑,“既然你随时都可以离开药肆,那就收拾收拾东西吧,过几****去找你,带你去新的住处。”
“是。”己未应下,同时松开了殷嬷嬷的手,“启禀大小姐,殷嬷嬷一切如旧,大小姐吩咐己未制的药香己未也已经制好。”
说着己未就从怀里摸出一个锦袋,递给段南歌。
段南歌接过锦袋打开闻了闻,然后就将锦袋转手递给白茗,淡然道:“拿去给公孙月瞧瞧。”
“是。”接下锦袋,白茗再一次出门去找公孙月。
己未抿嘴。
大小姐还是不信她,这个问题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