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空一跃就从段南歌的头顶掠过,少越落在一根木桩后脚步仍旧不停,极快地向前跑去,想尽快拉开与段南歌之间的距离,好抢回被夺走的先机。
段南歌在少越腾空而起时就收起了进攻的架势,随着少越的飞跃转身,却并不急着追,只是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看着少越匆忙却沉稳的背影,等少越停下转身,就见段南歌还站在原处,少越顿时就冷下了脸。
吴王妃这是有意让他?
但其实段南歌并不是要让少越,她只是谨慎。
少越是暗影卫的首领,段南歌不敢轻视,只是段南歌对梅花桩到底不太熟悉,国公府里没这东西,因而此时若仓促地追了过去,那才是贸然鲁莽。
重整旗鼓,少越主动发起进攻,而对段南歌来说,在不熟悉的场地里与人对战,防守反倒比攻击更得心应手。
寻了个地方坐下,段弘仰着头看着在梅花桩上脚步稳健的段南歌。
在国公府时,南歌虽每天坚持早起锻炼,但总是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很少与人过招,恒儿每次与南歌比试都输,后来就不爱找南歌比试了,而他自己跟南歌交手时通常都要谨慎应对,没有可以仔细观察南歌的从容,而每一次旁观南歌与别人过招,他都觉得神奇,且满腹疑惑。
女人的身段柔软,在习武时这是女人的优势,在很多时候,下腰、扭身时多半寸或者少半寸都可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而南歌更是将这柔软发挥到了极致,进攻时角度刁钻,再有经验的人都无法预测,而防守时又总能出其不意,越是觉得她必定防守不住,她就越能扭转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或躲或挡,她的步伐和身法都像是基于身段柔软这个特点而专门创造出来的,然而他从未听说有谁创造过这样的独门功法,南歌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
段弘无比纠结,一方面他很想知道自己的女儿都曾接触过什么样的人,对方既然教了段南歌的功法,那会不会要求段南歌给予回报,那回报又是不是段南歌给得起的,可另一方面段弘却又不敢问,对段南歌置之不理的那段日子一直都是段弘跟段南歌之间的一个禁忌,至少段弘觉得那是不能跟段南歌提起的禁语,且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不敢提。
于是对于段南歌是跟谁学的功夫这件事,段弘只能一直好奇着、猜测着、纠结着,终不得其解。
梅花桩上的比试越来越激烈,但少越仍旧稳健,段南歌依旧沉着。
习武者之间的切磋比的本就不仅仅是武艺高低,还有对战时的观察力、洞察力、判断力决策力和承受力,而这在梅花桩上的比试又将对习武者这些能力的要求拉高了一个档次,比到一半时,少越就对自己最初的轻敌感到懊恼。
果然师父说的都是对的,不管对手是谁,他们都不能掉以轻心,以前他还总会下意识地觉得女人和孩子对他来说是没有威胁的,但今日之后他绝对不会再这么想了,至少女人绝对不是什么人畜无害的善类。
一个交错之后段南歌和少越分立两边,暂且停住。
段南歌浅笑道:“如少首领所见,我能与少首领战成平手,要保护王爷的安全本就不需要假他人之手,但这十名暗影卫是陛下对儿子的关怀和爱护,我没有权力拒绝,但也不至于劳动少首领和暗影卫精锐亲自出马,比起保护一个王爷,少首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
少越抿嘴不语,看了看段南歌,看了看在旁围观的兄弟,再看看段弘,突然对段南歌说道:“保护吴王的任务,是卑职向陛下请命讨来的。”
“嗯?”段南歌的眉眼一动,在梅花桩上挪动两步。
怕段南歌偷袭,少越只得跟着段南歌移动两步,两人这一动,位置就变了,少越背对着暗影卫的其他人,而段南歌虽面对着众人,但娇小的身体却刚好被少越挡住。
少越站定脚步时就已经察觉到了这个位置变换给两人接下来的谈话所带来的便利,而段南歌显然是有意做出这两步的移动,少越不禁觉得他这一次的决定似乎是做对了。
少越继续用只有段南歌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卑职比师父更早知道陛下有意调暗影卫保护吴王,卑职在暗处保护陛下多年,自然深知陛下对吴王的偏心,只要卑职请命,只要师父不反对,陛下就一定会准许卑职随吴王一同南下广陵。”
“原因。”段南歌脸上的笑意微敛,十分严肃地看着少越。
深吸一口气,少越直言道:“卑职不想一辈子只做一个隐在暗处的侍卫,名不经传,孤独终老。”
段南歌的眉眼微动:“可跟着我,你一样只是个暗卫。”
少越不为所动,沉声道:“卑职先前见识过吴王的胆略才智,虽只是冰山一角,但卑职相信吴王绝非泛泛之辈,卑职以为吴王正值用人之际,比起在暗处,卑职更适合在吴王左右。”
“这么有自信?”段南歌忍不住轻笑一声,少越有些分辨不清段南歌的这一声轻笑是赞许还是嘲讽,但此时这些对少越来说并不重要。
“卑职能成为暗影卫的少首领,正是习得师父的本事,且能力得到了师父的认可,再加上卑职在陛下身边潜伏七年,朝堂上的事情卑职也略知一二。”
听到这话,段南歌的眼神闪了闪。
秦渊的身边不缺智囊,不缺护卫,但的确是缺少懂得朝政之事的辅臣,如今秦渊受封为王,到了吴地广陵自然是要参与当地民生政务的管理,少越这略知一二兴许还真帮得上忙。在陛下身边旁听七年的经验吗?有点儿意思。
眉眼微动,段南歌浅笑道:“你既是要投诚于王爷,那这件事还需王爷定夺,我可不能擅自做主,这比试我还是得赢,对不住少首领了。”
话音未落,段南歌突然袭击。
听到段南歌这前半句话,少越本是觉得自己说服了段南歌因而松了一口气,因此当段南歌发动突袭时,少越毫无防备,被段南歌一脚踹个正着,仰身坠下梅花桩,幸而反应机敏,半空强自转了个身,这才堪堪平稳落地。
仰头望向梅花桩上,少越便见段南歌正蹲在自己刚刚站过的木桩上,俯视着他,笑容有些得意又有些狡黠道:“少首领,兵不厌诈哦。”
闻言,少越神色复杂。
吴王妃当真是心思缜密,今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都是突发事件,吴王妃绝不会想到他会与她说自己的目的,但却在听出苗头时就做好了防备,他相信吴王妃也知道其他人是听不见他们低声交谈的声音的,但却在那个瞬间就想到唇形会暴露他们的谈话内容并且做出相应对策,连把他踢下梅花桩后都还记得要说这样一句话好给他留几分脸面,这样周密的考量、这样果断的决策,京中怕是再也寻不出第二个人来,连师父和陛下都是一个决策果断、一个考量周密,要在一起才能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然而吴王妃一人便已足够……
吴王的眼光还真是够毒的。
暗影卫的其他人都看到少越在被踢下梅花桩前在梅花桩上听了许久,似乎是在跟段南歌说话,然后他就被踢下来了,就在众人难以理解时,段南歌就给出了解释,且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于是少越被段南歌踢下梅花桩的事情就完全可以理解,在众人心中,少越还是他们无所不能、天下无敌的少首领。
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子乐呵呵地安慰着少越,段弘却从段南歌的笑容里看出些端倪。
找到先前被段南歌抛开的斗篷,段弘走到梅花桩旁,仰头看着还在上面坐着的段南歌:“下来。”
“哦。”段南歌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稳稳地落在段弘身边。
段弘抬手将斗篷递过去,段南歌就接下斗篷披在了身上。
想问段南歌和少越在梅花桩上说了些什么,可瞥了眼闹腾个不停地暗影卫们,段弘终究还是把这个问题给咽了回去:“定好了?”
“嗯,定好了,”段南歌点头,“就那十个。”
段弘挑眉:“少越呢?”
段南歌偏头看着段弘,笑着问道:“把他留给爹不好吗?他不是爹的左膀右臂吗?”
眼神微沉,段弘只说了四个字:“志不在此。”
段南歌一愣,旋即轻笑起来:“段国公果然名不虚传啊。”
段弘白了段南歌一眼:“要不要他?”
段南歌犹豫起来:“私心里我不太想带他去,尽管他的确是个适合带走的人,但……我回去问问。”
心有大志是一件好事,但就怕他等不及,少越任陛下暗卫七年,任暗影卫少首领四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不长,然而少越已经觉得他看到了没有前途的未来,想要借机去到秦渊身边,谋求扬名立万。但秦渊此去广陵必要韬光养晦,要蛰伏多久还说不好,若不能达到少越的期望,少越是不是还会转向他人?到时候这事情可就不好办了啊。
不知道有没有听懂段南歌的言外之意,段弘只点了点头,赞同道:“是得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