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一愣,愕然地仰头看着段南歌,片刻之后才蹙眉说道:“奴婢知道王妃是段国公的掌上明珠,平日里定是说一不二,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可您今日成了亲,做了吴王妃,那您也该有几分成长不是?奴婢也知道吴王妃聪慧,大婚之前宫里去到段国公府的嬷嬷所教的礼仪王妃您必定也都记得清清楚楚,无需奴婢提醒。更何况王妃您必定也是想讨王爷欢心的吧?可若您现在就把发饰拆了,王爷回来瞧见您懒懒散散的样子,必定是不会开心的。”
段南歌一直眉眼带笑地看着秋心,直等到秋心说完话停了下来,段南歌才开口问道:“你想说的都说完了吗?”
秋心犹疑不定地应道:“奴婢多言,请王妃恕罪,但奴婢也是为了王妃着想,还请王妃三思而后行。”
“嗯,”段南歌点点头,这一个字说得慵懒绵长,好似没有下文一般,可秋心才刚露出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段南歌就又继续说道,“既然说完了,那就起来帮我把这头饰拆了吧。”
秋心怔住。
敢情她说了半天都是白说了?
“王妃您……”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一盏茶的时间之内没能拆完,你今儿晚上就去睡柴房吧。”这话说完,段南歌就给白茗使了个眼色,白茗会意,去桌上端了杯茶水回来,送到段南歌手上,段南歌把珠帘撩起往某个发钗上一别就优哉游哉地喝起茶来。
在青竹居时,段南歌没立过规矩,在国公府里,段南歌也没立过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的道理段南歌自是明白,一个院子里、一个府里那么多人,没有点儿规矩约束着必定是要乱了套,可段南歌总觉得那两处都不是她的地方,不论是青竹居还是国公府,里面的人只要守着段弘立下的规矩就可以了,她没有立场更没有理由去立什么规矩,这不成亲嫁人,段南歌就只带了白茗和云飞二人,公孙月自然是跟着来了,但对公孙月来说,这算是回家了。
但现在,段南歌知道这吴王府日后便是她的栖身之所,不论走到哪里这里都是她的归处,就算吴王府从京城搬到广陵,也不会再有什么改变。段南歌自是不推崇尊卑有别,但纯粹的上下关系总是要定下来的,她说的话不能不好使。
听到这话,秋心忐忑起来,她不确定段南歌会不会、敢不敢、能不能做到言出必行。
秋心正不知道该不该妥协,喜房的门就被人敲响。
“王妃,属下荆风,来替王爷传话。”
听到荆风的声音,秋心心下一喜,可段南歌的回话却如同一盆冷水,劈头盖脸地浇熄了秋心的喜悦。
“在门口等着。”
荆风一愣,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老实地等在了门口:“是。”
荆风是谁?是秦渊的亲随,在吴王府里,荆风有着跟秦渊一般无二的权力,荆风就是秦渊的分身,所说所做都代表了秦渊的意思,在吴王府下人的心里是与秦渊同样不可违逆的人,然而这样的荆风来到喜房门前,还特地说明他是来替秦渊传话的,初来乍到的段南歌却让他在门外等着?
不仅仅是秋心,秦渊安排到喜房里来服侍段南歌的其他五个女婢也都各自盘算起来,不一会儿就有胆子大的迈动脚步向段南歌走了过来。
“王妃,奴婢来帮您把头饰拆了吧,听说王爷给您做的这副头饰用的都是纯金和宝石,颇有重量,王妃您带了大半天,奴婢瞧着都觉得心疼了。”
眉眼一转,段南歌看向正走过来的这名女婢,眼中笑意盈盈,可那笑意却让这名女婢霎时间停下脚步。
“王、王妃……”
段南歌什么都没说,只收回视线,垂眼看着杯中的茶水,轻轻吹开水面上的碎茶叶。
那女婢愣了愣,而后才退回自己先前站着的位置上。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眼见段南歌一口一口地喝着茶水,秋心越来越心慌,到底还是站了起来,急忙走到段南歌身边,替段南歌拆下发饰。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转手将茶杯递给白茗,秋心偷偷瞄了一眼,却见那茶杯里还有大半杯的茶水,段南歌虽然时不时就喝上一口,但好像并没有喝下多少。
秋心一愣,狐疑地看着段南歌。
察觉到秋心手上的动作顿住片刻,段南歌柔声细语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秋心慌张,赶忙动作麻利地将那些沉重的发饰一一拆下。
段南歌扬了扬嘴角:“白茗,让荆风进来吧。”
“是。”将茶杯放下,白茗就向门口走出,脚步似乎比先前进门时平稳了许多,脊背也挺直了不少。
门打开,荆风和白茗两两相望,荆风先低声为了一句:“发生何事?”
以他对王妃的了解,若不是发生了什么,王妃不会让他等在门口,还等了这么久。
因为这个提问而多看了荆风一眼,白茗淡淡答道:“无事,王妃请你进去。”
话音落,白茗就侧身让开。
瞥了眼白茗,荆风抬脚跨过门槛,一边向段南歌走去,一边观察着房间里几名女婢的神情,见这几名女婢站姿拘谨,且还有些怯怯的模样,便更加断定在他进门之前是发生了什么。
“属下荆风,见过王妃。”单膝跪在段南歌面前,荆风这一礼通常是只行给秦渊的。
“起来吧,”段南歌柔声细语道,“抱歉让你在门外等了许久,王爷让你来传什么话?”
荆风沉声道:“爷让属下来问王妃,要不要请国公爷来陪王妃说说话。”
段南歌一愣,这才想起今日离开国公府时临出门前的事情。
扬起了嘴角,段南歌的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不必了,那会儿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思绪万千,其实也没什么要跟国公爷说的。”
等段南歌说完了话,荆风又道:“爷还说,若王妃在喜房里待着无趣,就在府里四处转转,替换的衣裳爷已经备好,等前院的酒席结束,爷会去寻王妃。”
“好,我知道了。”段南歌眼中的笑意越发甜蜜。
秦渊这样纵着她,可当真要把她骄纵成说一不二的性子了。
瞄了眼秋心,荆风突然问段南歌道:“王妃可有话要属下转告给爷?”
“没有,”头顶上终于轻快了不少,段南歌终于可以摇头了,“他事事想得周到,用不着我说什么。”
“那属下告退。”问也问过了,段南歌既然说没事,荆风就当做是没事。
荆风一走,段南歌就起身抻了个懒腰:“白茗,帮我换衣裳吧,不知道他们在前院要闹上多久,咱们听爷的,四处逛逛去。”
“是。”暗道秦渊果然宠着段南歌,筹备大婚忙成那样竟还能考虑到这些事情,这是得时时刻刻都把段南歌记在心上想念着才会考虑得如此周全。
秋心不敢再有意见,与白茗一起帮段南歌换了衣裳,就陪着段南歌逛吴王府去了。
兴许因着今日是大婚之日,秦渊给段南歌准备的这套替换的衣裳仍旧是大红的颜色,只是没像喜服那样做许多精致的装饰,只选了最柔软舒适的提花布料,做了一套简简单单的衣裳,素雅的款式正衬着段南歌不施粉黛的淡雅,大红的颜色却又让段南歌仿若无骨的慵懒姿态多了几分妖娆,广袖飘逸更添几分仙气。
自觉在喜房时惹了段南歌不快,秋心想要弥补一番,好挽回段南歌对她的好感,于是因着段南歌走在吴王府的后院,秋心就自发地替段南歌介绍起吴王府来。
“陛下晋封王爷为吴王之后,来不及扩建王府,因此这吴王府还是原来郡王府的样子,比段国公府还要小一些,只分了前后院,前院一间堂屋,东西两侧是建给客卿们的住所,但王爷不纳客卿,就把两边的房间分给府里的几位管事住了。”
“后院两座主院并立,一座是王爷的,另一座便是王妃您的,原本后院里就只有王爷一人住着,如今总算是添上了一位女主人。主院北边是后花园,花园再往北是妾室们的住所,但王爷未曾纳妾,连个通房都没有,因此这处院子也是分给了府里的一等女婢,其中有一位嬷嬷和两位姐姐曾在毓妃娘娘身边服侍,王爷后来将她们接进府中,安排她们做了一等女婢,但王爷却只安排两位姐姐照顾嬷嬷,旁的事情从不让她们插手,多半只是念着旧情,怕她们在宫中受了委屈,才给接出来养着的。”
“对了,今夜王爷还特地在后院各处藏了火盆,大概就是怕王妃出门受了凉,才事先做了安排。”
听到这里,段南歌心下一暖。
难怪秦渊给她准备了替换的衣裳,却没准备替换的斗篷,也难怪她穿成这样走在北风天里还不觉得冷,这人究竟是花了多少心思?
扬了扬嘴角,段南歌对秋心说道:“嬷嬷现在可在房里?带我去看看吧。”
“啊?”秋心一愣,有些为难地看着段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