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这一走,麟德殿中几乎所有人都目送着秦渊离开,直到再也望不见秦渊,这才纷纷转回来疑惑不解地看向一语不发的皇帝。
皇帝却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宣布开宴,叫上了乐伶舞伎,却是在舞乐起时又将苏和叫到身边嘱咐几句,苏和立刻匆匆跑出殿去。
这一下陈泽方和段子萱慌了,两人隔着舞伎遥遥相望,思忖半晌,段子萱还是决定离席到外面去看一看。
“娘,”歪了身子靠向国公夫人,段子萱低声道,“我出去一下。”
眼神一闪,国公夫人问段子萱道:“出去做什么?”
宴席才开,萱儿怎么就想要离席?
段子萱一脸急切,这会儿已经起了身:“娘您先别问了,之后我再跟您说!”
话音未落,段子萱已经跑了出去。
段南歌突然离席时段弘并不觉得怎样,毕竟段南歌时不时地就会冒出些有趣又新奇的点子来,段弘还当段南歌是跟秦渊谋划了什么大年夜的惊喜,可连段子萱都突然离席,段弘就起了疑心。
“恒儿,可知道是怎么回事?”段弘低声问段子恒。
段子恒低声回道:“回伯父的话,唐瑾唐公子不见了。”
段弘当即就往唐府的席位看了一眼:“南歌寻人去了?”
“多半是。”
段弘眯起了眼睛。
南歌出去是寻人的,广陵郡王素来有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的能耐,想必也是察觉到了唐瑾不在,这才向陛下请命离席寻人,那么萱儿又是为什么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心中狐疑,段弘就转头看向国公夫人,却见国公夫人头微垂,眉宇间也尽是疑惑。
不管心里怀了什么样的疑惑和心思,坐在麟德殿里的人都喝着酒、赏着舞,一边若无其事地闲聊着,一边眼光六路耳听八方地观察着。
而麟德殿外,先一步溜出去的段南歌寻思一阵后就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后跟出去的秦渊没急着去找段南歌和唐瑾,反倒先找到了当值的禁军统领,但戍卫皇宫的禁军治军严谨,谁想差遣他们就得先拿出皇帝令牌,连段弘在遭遇突发事件要调遣禁军时都得先出示皇帝的令牌,不然便是段弘本人站在禁军面前,禁军也不会听令,秦渊一时忘了,待禁军统领提醒,秦渊才想起来,刚要返回麟德殿向皇帝讨要令牌,苏和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将调遣禁军的令牌交到了秦渊手上。
有了令牌,禁军自然暂且听命于秦渊,分成几队,悄无声息地散入夜色。调配好了禁军,秦渊也沿着来路返回。
想来想去,他还是觉得来时遇见段子萱他们的地方最为可疑。
夜色浓重,北风习习,段南歌和秦渊本还没有那么担心,可寻了几圈却仍旧没寻到人影之后,两个人都有些急了。
在御花园某处跟禁军碰头,秦渊眉头紧锁。
“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他们两个长着腿的大活人,不可能只在一处待着不动。”
“可除了麟德殿,他们还能往哪儿去?”段南歌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可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什么人?!”禁军统领突然转向某处大喝一声,禁军中立刻有人飞窜过去将人擒拿,待把人拿住才发现鬼鬼祟祟躲在一旁偷听的人正是段子萱。
“你们放开我!”
又慌又恼,段子萱奋力挣扎,可擒着她的那名禁军却连松一松力道都不肯,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只看向禁军统领,等着禁军统领下令。
“段二小姐?”禁军统领蹙眉,转眼看向段南歌。
段南歌冷着脸看着段子萱,没说让人放了段子萱,只问段子萱道:“夏秋灵和唐瑾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段子萱的脸色涨红,“你快让他放了我!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擒着段子萱的那名禁军有些为难,毕竟被他擒在手里的是未来的楚王妃,可没得到命令他又不能松手,一时之间纠结至极。
禁军统领的内心里也十分纠结,想要下令让那人放了段子萱,可话还没出口就被秦渊给拦住了。
“你不知道?”段南歌两步走到段子萱面前,捏住段子萱的下巴就抬起了段子萱的脸,强迫段子萱与她对视,“你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可别说你又是散步散到这里来了!”
段南歌厉喝一声,吓得段子萱瑟缩一下。
“段南歌!若叫贤妃娘娘知道你这样对我,她定会重重罚你!”
段南歌冷笑一声:“待你去与她说了,再看看她会不会罚我!人在哪儿?!”
段南歌又喝一声,中气十足地叫那禁军统领都心惊了一下。
“我不知道!”段子萱的眼睛一红,一副要哭的样子,“她自己长腿,我怎么会知道她走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过就是像平日里那样嬉闹,试试她的胆子罢了,谁叫她要跑远了!”
“试胆?”段南歌又问段子萱道,“去哪里试?怎么个试法儿?”
“你先让人放开我!”段子萱气急败坏道。
段南歌这才转头看了秦渊一眼,秦渊点头,吩咐禁军统领放人。
终于获得自由,段子萱狠狠瞪了擒住她的那人一眼,揉着手腕走开一些。
“回答我的问题,你们让她去哪儿试胆了?”
“还能去哪儿?就这宫里呗!”段子萱不情不愿地对段南歌说道,“今日后宫灯火通明的地方就只有客省到麟德殿沿途,旁的地方虽有灯火,却都星星点点,到了晚上黑得吓人,可我们几个小姐都常随各自的母亲入宫陪宫中妃嫔说话,对后宫各处都熟,方才在麟德殿等得无聊,我们便说要试胆,说谁能去采一枝清辉阁外的鹤望兰,我们就给她买京城最新款式的发簪,结果临到要去,却没有人敢,是表姐起哄要夏秋灵去,说不去就要罚她,结果……结果夏秋灵这一去就没回来。”
“清辉阁?”段南歌不解地看向秦渊,“在哪儿?”
秦渊立刻答道:“离这里不远,就在东南方向。”
话音未落,秦渊已经飞身而起,段南歌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禁军统领安排了人送段子萱回麟德殿,然后便带着人匆匆往清辉阁赶去。
清辉阁是离皇帝寝宫紫宸殿很近的一座宫殿,殿前有一大片鹤望兰,到了冬天,鹤望兰花开,煞是美丽,可惜此时夜浓如墨遮住了美景,赶到这里的段南歌和秦渊更是没有赏景的心情。
“夏秋灵!”见四下无人,段南歌便喊了一声,可仍旧没人回应,“我去这边,你去那边!”
“好!”秦渊点头,两人立刻分头行动。
可两人绕着清辉阁跑了一圈,却仍旧没能找到夏秋灵和唐瑾。
段南歌的心一沉,只有不好的预感:“这附近都是些什么地方?”
秦渊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回答段南歌的问题:“跟外面比起来,后宫的殿宇之间距离较远,之间都是花丛树林。”
刚好禁军赶到,秦渊便吩咐禁军再四处搜查一遍。
段南歌拧眉。
花丛树林都是开阔的地方,若夏秋灵在,听到他们的声音怎么也会回应一声。
“殿宇房子呢?”别是掉进水里了吧?“河湖有吗?”
不等秦渊回答,禁军统领就将清辉阁的东南西北都介绍了一遍:“清辉阁北面直到太液池边儿都没有其他宫殿,西边是珍宝阁,东边是望仙台和绮绫殿,南边就是帝后的寝宫紫宸殿和蓬莱殿。”
“都离得远吗?”
听到段南歌这个问题,禁军统领挠挠头:“多远算远?我们禁军觉得都不远。”
“那离得最近的是哪一处?”秦渊问道。
“是蓬莱殿……”
“是教坊!”段子萱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正好就听到这段,“教坊在清辉阁南边,蓬莱殿北面,因为是乐伶舞伎生活练习的地方,怕扰到陛下和皇后,所以周围筑了高墙,墙外还有竹林环绕,即便从旁路过也瞧不见那地方。”
“乐伶舞伎?”段南歌的心里一咯噔。
今日年宴,乐伶舞伎几乎都到麟德殿去了,那这教坊里岂不就是空的?
“过去看看!”段南歌的脚步匆忙,只跑了两步就嫌自己跑得慢,一提气就飞了出去。
此时,教坊的大门口正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这人原是舞伎,却因为不幸扭了脚而错过这个在年宴上露脸的机会,只能留守教坊,可此时,数着碎银的女人却觉得自己今天是赚到了。
她在这教坊里待了七八年了,七八年一直都没能入了哪位权贵的眼,到了这把年纪怕也就没了机会,只是自己不甘心罢了。今天因为崴了脚而不得不留守教坊,她原也是不甘心的,却没想到只是替人望个风就能赚到五两银子。
一阵阵女子尖利的哭叫声伴着呼啸的北风传入耳中,女儿紧了紧外衣,哂笑道:“这叫得还真惨,至于吗?这夏家的小姐也真是倒霉,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而且还被那几个色痞给碰上了,那几位可都是世家的公子,在这大年夜当值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呢。”
女人自言自语的话刚说完,突然就觉得一阵狂风从身侧席卷而过,隐约有道人影从头顶飘过。
女人怔了怔,突地打了个哆嗦。
她可别是遇到鬼了吧?
女人转头往教坊里望去,低沉的声音突然就在女人脑后想起。
“把她给爷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