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段弘当成外人这事儿本就让秦昊心有不快,此时被段子萱拦住前路,秦昊就更加不愉快了。
“夜色浓郁,看不太清。你有事?”
秦昊的声音微冷,伴着黎明前的冷风,叫段子萱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我、我就是想见见王爷。”这话说完,段子萱紧要下唇,等着秦昊的回答。
“嗯,”秦昊有些不耐烦地应道,“既然见到了,本王还有事要办。”
一听这话,段子萱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一段时日以来积攒在心中的怨怒瞬间爆发。
“有事?又是段南歌的事情?对王爷来说,我的事情就不如段南歌的事情重要吗?!”
“你的事情?”收回已经迈出去的脚,秦昊扭头看着段子萱,“你的事情不是已经办完了?”
想见他那叫事情?与段南歌此时的遭遇相比,那也算是个事情?段子萱原本就是这样无理取闹的人吗?
“办完了?呵!”段子萱轻笑一声,这一笑眼泪就夺眶而出,“王爷您明明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可是王爷您亲自为自己挑选的王妃,在王爷心里,我与段南歌究竟哪个才更重要?”
秦昊冷了脸:“你知不知道段南歌、你的姐姐现在身在何处又在经历何事?”
“她才不是我姐姐!”段子萱咬牙切齿道,“从小到大,这段国公府里就只有我一个小姐,我才是唯一的段大小姐!我没有姐姐!她不是被人抓走了吗?她不是下落不明凶吉未卜吗?呵,她最好永远都别再回来了!”
愕然地看着段子萱,秦昊大怒:“段子萱!本王竟从不知你是这样心肠歹毒之人!本王现在没有时间与你理论,你自己好生想想,这样的你还适不适合做楚王妃!”
话说完,秦昊拂袖离去。
第一次被秦昊吼,段子萱在寒风中怔住,半晌后才回过神来,为秦昊最后的那句话而心惊。
“王爷?王爷我错了!我只是、我只是一时失言!王爷!”提起裙摆,段子萱就不管不顾地往外追。
“来人啊,把二小姐带回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二小姐离开房间半步!”
段弘的声音犹如平地惊雷,惊得段子萱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没看到段弘的人,就只听见段弘从身旁走过时衣摆簌簌的声音。
“爹……”因为惧怕,段子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再出不来。
秦昊一路快马入宫,天将亮时就到了皇帝的寝宫,彼时皇帝是被传信的苏和给叫醒的,顾不得更衣洗漱,披上件斗篷就赶了出来。
“老四?情况如何?”见秦昊面色不豫,皇帝的心里咯噔一下,不由地抓紧了苏和扶着自己的手。
苏和的眼神一闪,偏头瞄了皇帝一眼,而后又垂下头,盯着脚尖前的地面。
整理了一下心绪,秦昊沉声道:“启禀父皇,已找到段大小姐被关押的地方,段国公正在宫外设法营救。”
“已经找到了?”皇帝松了口气,“是如何找到的?”
“是……”抬眼瞄了皇帝一眼,秦昊还是没有隐瞒,“是五皇弟彻夜搜查,以身犯险……”
“以身犯险?”刚由苏和扶着要坐下的皇帝腾地又站了起来,紧张地问秦昊,“这么说他现在与南歌在一处?!”
“是……”想了想,秦昊撩起衣摆就跪在了地上,向皇帝请罪道,“儿臣无能,没有保护好五皇弟,请父皇降罪。”
皇帝怔了怔,终是转身坐下,片刻之后才叹息一声,问秦昊道:“昊儿,你可觉得朕太过偏心?”
秦昊一怔,沉声答道:“儿臣没有。”
“你有,”皇帝笃定道,“你有,睿儿也是这般觉得,你们的心思朕都知道。”
说到这里,皇帝苦笑一声,接着又道:“昊儿,你可还记得你们兄弟五人一起在皇子殿住着的日子?”
皇子殿是从秦睿到秦渊这五个相继出生的皇子长大的地方,打从他们满月之后,皇帝就将他们连同他们的奶娘一起接到了皇子殿,为的就是让他们远离他们的母妃,为的就是让他们从小就知道他们是彼此的兄弟,是血脉相通的人。
没想到皇帝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小时候的时,秦昊一愣,抬起头看向皇帝:“儿臣记得。”
皇帝也看着秦昊,看着秦昊那被沙场磨砺出刚毅面庞,看着秦昊那经历过生死的坚定眼神,却又叹息一声:“可惜,可惜你的母妃太过聪慧,她知道若叫你继续住在皇子殿中,你必不会与她亲近,她知道若叫你继续住在皇子殿中,你必不会与她的娘家亲近,于是她想让她的兄长带你从军,于是她用户部尚书之位买通左相,让左相带着满朝文武在大殿之上附和她的兄长,于是朕只能允你从军,允年仅六岁的你随着你的舅父远赴边疆,你的母妃聪慧,却也心狠啊。”
突然听到这番话,秦昊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因为他不知道皇帝所说的究竟是事实还是挑拨之词。在秦昊心中,他的母妃是个温柔的母妃,他的母妃很疼爱他,他的母妃说是皇帝希望他能成为一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瞥了秦昊一眼,皇帝自嘲地笑道:“朕知道朕说的话,有七成你都不信,无妨,左右朕现在说的话,睿儿他是半分都不信。可惜了,朕费尽心机想让你们兄弟团结和睦,到头来却还是成了这番局面。昊儿,你可知绑走南歌的是谁?”
“听国公爷说,是皇叔晋王或者晋王后人。”
“什么后人,不过是自己骗自己罢了,”皇帝从袖中取出那张被揉皱了又重新展开叠好的纸条,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当年晋王未曾娶妻,府中又无姬妾,就算他在外面藏了女人和子嗣,一个与他聚少离多的孩子又怎么可能将他的笔迹模仿出十成?”
秦昊猜测道:“许是照着皇叔遗迹练出的?”
“练不出,”似是想到了什么,皇帝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怅然和无奈,“晋王的字是朕手把手教他的,因此他的字与朕的字极为相像,为了区分,朕有意让他在折转处多停顿片刻,因此晋王的字凡有折转,行笔的方式极其普通,只是墨色都要比其他的地方浓重一些,后来我们兄弟离心,晋王就很少写字,他的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代他行笔的文书,因此他的遗迹多是陈年旧迹,当年就已经脱了墨色,谁又能看得出那折转处的玄机?”
蹙眉思索一番,秦昊问皇帝道:“父皇……为何与儿臣说这些?”
收起那张纸条,皇帝笑笑:“许是上了年纪了,加上近日事多,朕原以为你们兄弟之间已如朕当年那般分崩离析,但那日在校场上见你们齐心对敌,朕突然又心生期待,现在晋王又回来了,当真是勾起了朕的许多回忆。”
秦昊默然不语,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是对皇帝仍有防备。
“罢了,”皇帝长叹一声,“你就当朕是上了年纪,对你发发牢骚吧,这天宋的天下只要是你们兄弟的,这位置由哪个来坐都无所谓,朕属意睿儿时是真心的,重用你时也是真心的,为人父,朕是偏心的,但为人君,朕得对得起相信朕的天下万民。”
对得起天下万民,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秦昊听得尤为清楚,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几个字一直在秦昊的耳畔回响,一遍又一遍。
见秦昊沉默,皇帝只当秦昊如先前一样因为心中有疑而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便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少越是不是还跟在远之身边?”
秦昊回神:“父皇说的若是从四日前起就跟在国公爷身边的那个青年,那他的确还在国公爷身边。”
“嗯,”皇帝点点头,而后从怀中摸出自己从未离身的玉坠,一把拽下来就丢给了秦昊,“他暂且由你调配,务必将南歌和渊儿安然无恙地带回。”
苏和的眼神一震,却仍旧是眼观鼻鼻观口。
秦昊接住那玉坠,一时有些怔愣。
这不是父皇常年佩戴的那个玉坠吗?给他这个做什么?
秦昊抬头,茫然不解地看向皇帝:“父皇,这……”
瞧秦昊是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皇帝忍俊不禁:“傻小子,朕随身佩戴的东西,岂是没有意义的寻常之物?”
听到皇帝这声笑,苏和也跟着笑,还顺便向不明就里的秦昊解释道:“楚王爷,那可是天宋皇室暗卫暗影卫的令牌,陛下怕弄丢,这才随身带着,如今交与楚王爷,楚王爷可千万要收好,这东西要是丢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秦昊大惊:“父皇,这……”
皇室暗卫的令牌?父皇把这个给他是什么意思?
皇帝笑道:“要还的。”
这话说完,皇帝就站了起来,迈开步子慢悠悠地回了寝室。
苏和在外间送秦昊离开后便匆忙跟进里间,只见皇帝正坐在床边,偏头望着房间里紧闭的窗户,似乎隔着窗扇也能看到外面脚步犹疑的秦昊一般。
“陛下,您……”
静默半晌,皇帝道:“且试试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