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段弘与左相的交锋结束,那一边秦渊才刚赶到御书房,皇帝一听苏和禀报说秦渊来了,脸上慈爱的笑容就霎时间烟消云散。
“你爹不来,换这小子来了!”皇帝冷哼道,“你爹一直说他瞧不上老五,可朕看他们翁婿两个可好着呢!朕就想不明白了,你是朕亲自下旨指给老五的媳妇,是朕的儿媳妇,是朕至交好友的女儿,朕把你叫到宫里来还能把你绑了卖了不成?他们一个个的怎么就这么不放心呢?”
段南歌浅笑道:“他们只是怕臣女不懂规矩,惹陛下生气。”
“哼!”皇帝冷哼一声,“你可比他们两个懂规矩多了!”
段南歌只笑不语。
“陛下,”苏和提醒皇帝道,“广陵郡王还在外面等着呢,您看要不要请郡王进来?”
“不请!”皇帝冷声道,“他爱吹风,就让他在外面吹着!”
“可是外面风寒……”
“嗯?”皇帝扭头冲苏和一瞪眼,苏和立刻就闭上了嘴。
将沏好的热茶送到皇帝手上,段南歌柔声细语道:“今儿这天儿可真冷啊,臣女进到御书房里也有小半个时辰了,可还是觉得身上透着凉气,耳朵这会儿还疼着呢,待会儿陛下往麟德殿去的时候可千万要披件厚重的斗篷,不然可压不住风。”
“……为了迎你,朕这御书房里可烧着三个火盆,还捂不热你?你跟你爹一样,净在朕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心知段南歌这话说得言过其实,皇帝却还是心疼起秦渊了,“让老五进来吧,不然着了凉还是朕替他操心。”
“是,老奴这就去请郡王进来暖暖,”苏和笑着转身往外走,还不忘吩咐御书房里的宫女道,“去给郡王备一杯热茶。”
不一会儿秦渊的声音就传进了皇帝的耳朵:“苏公公是不是年纪大了?就这么几步路怎么走了这么长时间?今儿的风厉害着呢,你瞧本郡王这脸都给吹红了,冰凉冰凉的!”
秦渊这话自是说来调侃苏和的,也是故意说给皇帝听的。
“老奴罪该万死,”心知秦渊只是说笑,苏和回话的语气也十分轻快,还带着几分笑意,“上了年纪,这身子骨反倒金贵起来了,碰上这样寒风凛冽的天儿,这腿就开始疼了。”
说着,苏和意有所指地瞥了皇帝一眼。
秦渊会意,赶忙道:“呦!这可如何是好?苏公公没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给看看吗?”
“不碍事,”苏和垂眼,“老奴这身份,可用不得太医。”
“怎么用不得?”说话间,秦渊就已经一阵风似的走到了皇帝和段南歌身边,一转身就挨着段南歌坐下,这一坐就正好面对着皇帝,“苏公公是父皇身边的人,可得好生保养自己的身体,不然苏公公病倒了,换了旁的人侍奉父皇,本郡王可不放心。对了,父皇的龙体可还安康?有没有觉得哪儿疼或者哪儿不舒服?不然苏公公你这就去太医院请个人来给父皇诊诊吧。”
“诊什么诊?”皇帝瞪秦渊一眼,“今日朕过寿辰,你就请个太医来给朕贺寿?”
“呃……”搔搔嘴角,秦渊嘿嘿一笑,道,“的确是有些不妥,那今日就不请了,明儿一早儿臣还来给父皇请安,到时候再请个太医来好生给父皇诊诊。”
“你少气朕,朕就好得很!”皇帝冷哼一声,“你又不上早朝,天儿这么冷,你明儿早上过来做什么?朕寻医问诊还要你陪着不成?”
“父皇寻医问诊自是不需要儿臣陪伴,但儿臣想知道父皇这身体究竟如何,反正儿臣若问您您一准不说实话,那儿臣只好自己来旁听了。”说着,秦渊还委屈地撇撇嘴。
“你知道了又能如何?”斜了秦渊一眼,皇帝的神情却已经和缓不少。
秦渊一拍桌子,理所当然道:“儿臣自然是要监督那些太医,让他们好好给父皇调理调理的,以免他们偷懒耍滑,让父皇受罪!”
“说得跟真的似的,”皇帝哂笑,“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没事儿看什么太医?”
微微蹙眉,秦渊偷偷扯了扯段南歌的衣摆。
段南歌会意,温声开口道:“陛下您日理万机,躬勤政事,自然是比其他人多费心神,长年累月地这般勤勉,难免会积劳成疾,加上陛下年轻时也曾金戈铁马,身上必定留有旧伤。陛下您也别拿自己身上那些小伤小痛不当回事儿,这天宋还需要您,您得更加爱惜自己的身体。”
“是啊,这天宋,还需要朕。”皇帝一脸怅然。
思忖片刻,段南歌又道:“若陛下不喜欢请太医来,那不如就让臣女给陛下把把脉?”
“哦?”眉梢轻挑,皇帝兴趣盎然地看着段南歌,“你还懂医术?”
“谈不上是懂,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尤其郡王替臣女请来的医女医术高明,臣女闲来无事,便会请教一二,只是臣女还从未替人把过脉,陛下若恩准,那陛下就是这头一个。”头微偏,段南歌狡黠一笑。
一听这话,皇帝便当段南歌只是为了逗趣,慈爱地笑道:“头一个好,朕就做这头一个。”
说着,皇帝就拉起衣袖,将手伸到了段南歌面前。
“那么臣女失礼了。”正襟危坐起来,段南歌便替皇帝把脉,眉头紧锁的模样瞧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眨着眼盯着段南歌看了一会儿,秦渊突然不耐烦似的拉开段南歌的手,自己替皇帝把了脉:“你诊出来没有?让我也试试。”
嘴角一抽,皇帝抽回了手,但只这片刻对秦渊来说就已经足够。
“你们两个这是闹到朕身上来了?”放下衣袖,皇帝笑着瞪了秦渊和段南歌一眼,“得了,朕本是有些话要跟南歌说,结果还没说成老五就来捣乱,不说了,随朕去麟德殿。”
果然还是上了年纪,一到寿辰年节,人就多愁善感起来,杀伐果断这样的词用来形容他是再也不适合了。
于是,突然多愁善感的皇帝就在段南歌和秦渊一左一右地陪伴下踏入麟德殿,此时满朝文武都已经在麟德殿中各就各位,见此情景不由齐齐看向段弘。
自打太子犯了错失了帝心之后,伴驾出入这种场合的人就从太子换成了段国公,即便太子提前去到陛下身边也会被陛下提前支走,后来才受到重用的楚王更是从未在那个位置上待过,今日陛下怎么就把段国公换走,带上了广陵郡王和段大小姐呢?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举?
见此场景,麟德殿中最生气的人既不是秦睿也不是秦昊,而是许久没在人前露面的七公主秦姝。
当初段南歌让秦姝失了颜面还受了罚,秦姝一直记恨在心,本想着要寻个机会报复一下,谁知皇帝以她的言行有失公主身份必须重新学习为由将秦姝禁足宫中,虽准许秦姝在后宫各处走动,却是不准许秦姝参加大大小小的宴聚。
在皇后和太子秦睿的劝导下,秦姝乖巧地在后宫里闷了大半年,好容易等到万寿节,皇后这才借机央求皇帝解了秦姝的禁,今日赴宴,秦姝本还想好好整治整治段南歌,谁知在偏殿时就没瞧见段南歌,现在又见段南歌亲生女儿似的走在皇帝身边,秦姝心里这个恨啊!
可吃过一次亏,秦姝也学乖了,不管心里有多气多恨,秦姝都将这气和恨强压了下去。
这大半年来秦姝虽不能出宫也不能参加各种宴聚,但与段南歌有关事情秦姝却听说了不少,倒不是秦姝刻意去打听,而是言行屡次破格的段南歌已经成了后宫的名人,无所事事的妃嫔们每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互相交换与段南歌有关的情报,相互讲述段南歌的“丰功伟绩”,那一桩桩一件件,怕是记得比段南歌本人都要清楚,秦姝听得多了,自然就知道段南歌有多受段弘宠爱,又有多受皇帝疼爱,更是知道秦渊对段南歌的千依百顺,秦姝知道,若她再当众找段南歌麻烦,倒霉的还是她,也只会是她。
瞥了眼座位与自己只隔了一条过道的段子萱,秦姝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呦!这大半年来京中发生了什么?这走在父皇身边的人不是段国公也就罢了,可怎么也不是四皇兄呢?没听说五皇兄入朝参政了啊,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皇帝的到来,麟德殿中本就寂静,就算其他人离得远听不到秦姝的声音,可坐在段国公府席位一侧的段子傲和段子萱却都听了个清楚。
眉头一拧,段子傲的上身后倾,低声问段子萱道:“我说,楚王爷失宠了?”
“才没有!”段子萱瞪了段子傲的后脑勺一眼,“是陛下一早将那女人召进宫去,广陵郡王想必只是追过去的。”
“呵!”段子傲哂笑一声,“以前太子殿下可也追去御书房许多次,陛下偏是不允他伴驾,每次都要先将他支走,可这一回,陛下却没支走广陵郡王呢。”
咬紧嘴唇,段子萱其实也在想同样的事情。
没得到段子萱的回应,段子傲又道:“外祖父说,他往楚王府送的拜帖、请帖全都被楚王无视,你这个准楚王妃是不是该寻个机会去跟楚王说说?自己人,总要走动走动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