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天宋皇帝的寿宴在皇宫麟德殿中举行,满朝文武和外邦使臣全都起了个大早,盛装打扮、查验贺礼,忙得热火朝天。
广陵郡王府里,秦渊也是不敢懈怠,换好了衣裳就进了郡王府里的密室,而等在那里的,正是秦渊布在京中的几位亲信。
“爷。”
见到秦渊,众人齐齐抱拳,这问候的礼节十分简略,看着还有些草率,却是秦渊本人的要求,用秦渊的话来说,他们做的是偷偷摸摸的事,若聚在一起,那便是有要事商谈,时间紧迫,怎能浪费在虚礼之上,然而与秦渊亲近如荆风这样的人却知道,秦渊是觉得自己受不起这一礼。
秦渊如何受得起?他要做的事,是拿命去拼的,然而他自己却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动嘴皮子,所有危险的事情都是这些人替他去做,他们的伤是替他伤的,他们的死是替他死的,这些出类拔萃的人选择追随他且奉他为尊已是他的大幸,他如何还能受他们的礼?
在秦渊心里,这些人不是他的属下,而是他的恩人。
“嗯,”点点头,秦渊的脸上仍旧是一贯的痞笑,“辛苦诸位一大早就赶来这里,今儿早上京城里人来人往,乱得很,要掩人耳目怕是比平日里更加困难吧?”
“这有什么困难的?爷当我们是只会满街瞎跑的奶娃娃不成?”
廖三此话一出,众人哄堂大笑,纷纷附和起来。
看着笑闹起来的一群人,秦渊摇头叹息道:“小儿不知父母心啊。”
“爷,你占我们便宜!”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说正事,”秦渊的话音刚落,笑闹的人们就立刻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秦渊,“今日京城权贵、朝廷肱骨、外邦使臣都会入宫赴宴,因而禁军必会严守皇宫,自不必我们操心,宛凝你传给信给御膳房里咱们的人,让他们加倍谨慎,别让饮食出了问题即可,其余人一切如常。反倒是宫外,所有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把该盯的、不该盯的人都盯紧了,具体的事情你们自行判断即可,不必特地向爷请示。另外……全程搜捕穆家那小子!他既然敢来京城,爷就敢打断他的腿!”
一听这话,廖三就嘿嘿笑道:“那小子该不会是听说爷在京城,才来寻爷的吧?那也是个怪胎,明知道爷讨厌他,还偏做些惹爷讨厌的事情,爷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爷去哪儿他就追到哪儿,诶,他那银色的面具还戴着呢吗?听人说他那面具上的雕花跟爷的是越来越像了。”
一听说这事儿秦渊额角的青筋就直突突:“廖三,信不信爷缝上你嘴?”
“别啊爷!”廖三不怕死似的继续说道,“比起缝上属下的嘴,爷不如去宰了西齐国师府里那老头,老子若死了,穆家那小子就得回去继承国师之位,一准没空再来烦爷了,一劳永逸,多好!”
秦渊白了廖三一眼:“好什么好?就知道打打杀杀,当心以后娶不着媳妇!去干活去!”
“得令!”咧嘴一笑,廖三故意用一个滑稽的姿势向秦渊行礼,又逗得众人笑闹起来。
浅淡地笑笑,秦渊就转头问廖九道:“星月楼那边情况如何?”
“回爷的话……”
“爷就放心吧,”宛凝笑道,“有段大小姐在,星月楼那边绝对出不了什么纰漏。”
廖三摇头道:“你这女人在爷的身边待了这么久,可怎么就不了解爷的心意呢?你这话应该这么说,有圣女和圣女身边的护卫在,段大小姐连根头发都不会少,是吧,爷?”
“正是爷想听的,”秦渊倒也不觉得丢脸,坦然认下,“得了,都别在这儿闹了,忙去吧,爷也受罪去了。”
话音未落,秦渊转身沿原路返回,一边走一边摇头晃脑地叹息着,仿佛真的是很不情愿地奔赴刑场一般。
廖三管不住嘴,一见秦渊这哀怨的背影就调侃道:“爷要是当真这么不情愿,就让属下代爷受罪好了,属下虽也不喜欢宫中的美食珍馐、大鱼大肉、上等美酒,但为了爷,属下甘之如饴!爷放心,属下还会顺便替爷照顾好段大小姐的!”
听了这话,秦渊连头都没回就吩咐廖十道:“廖十,替爷修理他!”
“是,爷。”温润一笑,廖十看着廖三摩拳擦掌起来。
“诶诶诶!”廖三赶忙躲开,“爷你这样不好,有什么仇什么怨,爷亲自来报啊!”
他可有许久没跟爷过招了,也不知道自己成天到晚练的这武艺精进了多少。
秦渊依然没有回头:“爷还要去看你们夫人,没空陪你这糟汉子,你若闲的皮痒,就跟廖九去训练营里待几天。”
“哎呀!”廖三猛一拍大腿,转身就跑,“属下突然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办,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廖三已经跑没了影,又引得满室欢笑。
走出密室离开书房,秦渊就看到了等在书房门前的独孤雪阳。
微微一怔,秦渊冲独孤雪阳的背影作了个揖:“雪阳先生。”
“嗯,”独孤雪阳转身,将一个瓷瓶丢给秦渊,“你这小子,毒吃的太多,解毒的药也吃得太多,有些药在你的身上已经不起效用了,待明年,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制出专给你用的解毒丸。”
接住瓷瓶就直接塞进怀里,秦渊感激道:“劳雪阳先生费心了,如雪阳先生所言,我吃过的毒太多,许多毒在我身上也不起效用了,待明年,雪阳先生若制不出能解百毒的解毒丸,不制也罢,若不幸中毒,我回来再找雪阳先生就好。”
斜睨着秦渊,独孤雪阳冷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医术已经到了极限,连这区区解毒丸都制不出了?”
“呃……”秦渊摸摸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不是雪阳先生自己说他制不出的?他这不是不想给雪阳先生压力嘛!
独孤雪阳冷哼一声,道:“以往你孑身一人,医活了是我医术高明,医死了你也不过就是砸了我神医的招牌,可如今……哼!你若敢让南歌为你掉一滴眼泪,我第一个不饶你!”
轻笑一声,秦渊道:“雪阳先生怕是只能成为第二个人了,若叫南歌伤心,那第一个不饶我的,必定是我自己。”
独孤雪阳对这话不置可否。
眼神一闪,秦渊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听人说,雪阳先生为了让独孤氏的那对兄妹老实些,特地选了个良辰吉时去给他们两个下毒了?”
听到这话,独孤雪阳又是一声冷哼:“两个胆小后辈,喂他们吃两颗泥丸罢了!”
话说完,独孤雪阳把广袖一甩,扬长而去。
“泥丸……”秦渊抽了抽嘴角,“好想法。”
摇头笑笑,秦渊招呼上荆风就入宫去了。
寿宴将在巳时过半时开始,但依着不成文的规定,官阶低的官吏总是会携着家眷提前半个多时辰抵达麟德殿,然后分别候在东西偏殿,而官阶高一些的则会计算着皇子们进宫的时辰,试图制造出各种巧遇,唯独秦渊这位皇子是计算着段弘入宫的时间,强行制造巧遇的。
因此在被歪倒的货车、摔倒的妇人以及顽劣的孩童阻住去路无数次后,段国公府的车驾终于在秦渊抵达宫门的一刻钟后缓缓停在皇宫门前。
段弘黑着脸下车,脚都还没站稳就听到了秦渊热情的声音:“段国公?真巧啊!”
“巧?”段弘冷哼一声,“不过也真是巧啊,郡王费尽心机拖住臣的车驾,可南歌今日并没有与臣同行。”
“……啊?”秦渊傻眼,“为什么?”
额角的青筋突突两下,段弘咬牙切齿道:“问你爹去!”
他哪知道陛下一早就派人将南歌请进宫中是为了什么,若非来请的人是苏和本人,他是绝不会让南歌入宫的!
“我爹?”秦渊眨眨眼,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父皇?南歌在父皇那儿?为什么?”
段弘狠瞪秦渊一眼,不答话就越过秦渊径自向前。
在原地呆站片刻,秦渊突然转身就跑:“我给父皇请安去!”
目送秦渊飞快地跑远,段弘心里那一早就被皇帝惹出来的气总算是因为秦渊的行动而淡去了几分。
国公夫人与段子萱刚巧在这时走到段弘身后,望着火烧眉毛一般的秦渊,不解地问道:“广陵郡王这是怎么了?”
眼神一闪,段弘重新迈开脚步:“没什么。”
跟在段弘身后,国公夫人轻笑一声,柔声道:“瞧妾身这记性,南歌一早就被陛下请入宫中,郡王这是跑去寻南歌去了吧?”
“……嗯。”不想应声,却又觉得不好让国公夫人尴尬地自言自语,段弘只好别别扭扭地挤出一个单音来。
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段弘的冷淡一样,国公夫人笑得端庄大方,又道:“说起来,陛下虽下旨给南歌和广陵郡王赐了婚,可婚期是不是还没有定下?可要妾身与皇后提上一句,好让皇后提醒陛下一番?不然到了来年三月,萱儿就要与楚王爷完婚,她这做妹妹怎么好赶在姐姐前头?而且夜长梦多,迟则生变。”
眼神一凛,段弘倏地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国公夫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