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定了后,当才算了尽李弘深的一桩心事,他携着修宁便去见了十一。
“近日天气甚好啊!如此美景,辜负了委实可惜,十一弟说,可是这般?”李弘深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问十一,可他眸光中的神色,却让十一有些不安。
“皇兄说得是。”十一惴惴不安地回答着,拼命得朝修宁挤眼,似乎是想要修宁能为他漏点端倪出来。
可偏偏,修宁对此却是视而不见的。
十一盖上了茶盏,在李弘深的注视之下,他生出了好些个念头,诸如:人固有一死,早死亦或是晚死,早死却可早些脱生。
抱着这样伟大的念头,十一硬着头皮说道:“皇兄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弘深一副吾心甚慰的神色,他拍了拍十一的肩:“我与你阿嫂琢磨着,你年岁也不小了……”
十一生出了不好的念头,莫不是……要为他寻个好亲事?
“这个……臣弟觉得,臣弟如今方才及冠……似乎是不大合适。”十一推脱着,况且,他而今也没有得以相中的。
“我却觉得正合适呢?”李弘深接过他的话,唇边挂着笑,那笑却让十一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这世间凡事都好求,却唯有姻缘难求,皇兄和阿嫂不也是坎坷万尽方才有了今朝吗?那在臣弟身上,皇兄也更应该体谅才是。”十一一本正经地说着,再度看向了修宁,希望修宁可以附和一样,却再一次被修宁无视了。
李弘深隐忍着笑,他这才发觉,十一竟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你这姻缘树开花还尚早,不急不急。”李弘深气定神闲地说道。
十一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茶。
李弘深抬眸看了他一眼,却又接着说道:“除却这一桩事,是不是我同你说什么你都应了?”
十一正是心花怒放之间,一时自得忘形,便也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意识的便点了点头。
“那正好我有一件,大礼想要送给你。”李弘深顺势说道。
十一心中觉得非常稀罕,不由眼光一亮,问道:“皇兄的物什必然稀罕,皇兄同臣弟之间还有什么可客套的?”
十一的言外之意,即是我已经等不及了,你赶紧拿出来吧!
“你确定要收?”李弘深再一次询问,他眉梢一挑,“那你可莫要后悔才是。”
李弘深这样说着,十一心中再一次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臣弟可以拒绝吗?”十一试探的问。
李弘深无声地摇了摇头,接着他看了修宁一眼。
修宁会意,将檀木雕纹盒子递了上来,十一正要打开,修宁却悠悠笑道:“不急,十一弟要看,不妨等我与你皇兄离去了再看,当众拆礼,到底是有失礼数。”
十一心中有些纳闷,从前有事推给他的时候,这两个人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礼数,反倒是这会,倒生分起来了。
十一好奇难耐,便问道:“皇兄与皇嫂此时便没有事了吗?”
李弘深与修宁相视一笑,心中欢喜不已,忙的起身道:“十一弟说得是,我们宫中还有事,就先离去了,辛苦十一弟了。”
十一心中想,他们辛苦自己的事难道还少吗?可此时说辛苦了,又是个什么道理,十一摸了摸后脑勺,尚未想明白,再抬起头之时,那两人却已经不见了。
十一满脸好奇的打开李弘深和修宁留下的物什,他懵了,传国玉玺。
若说接着再一看,诏书。
若说这玩意儿,留着他玩两天,那还算个稀罕物什,若是长此以往留在他这里,那不就是一座大山压在了他的肩上,那他如何也是快活不得的。
十一还没反应过来,纪良平已经敲锣打鼓带着人来迎了,美曰其名,迎新帝登基。
十一傻兮兮地看着纪良平,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问道:“我皇兄不是方才还好好的吗?”
纪良平扶额,难不成他理解成李弘深出事了?
“现在也挺好。”纪良平回答。
“那……”十一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切。
“他让我转告你,这些年来他为了这大夏,忧思成疾,都没来得及造人,你忍心耽误他造人吗?”纪良平一脸正色地说道。
这样厚颜无耻的话被纪良平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来,怎样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十一想了想,他确实说不出“忍心”二字。
他明白,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一直都是她皇兄和皇嫂心里的痛。
“那皇兄什么时候回来?”十一可怜兮兮地问。
“他说让你先照看着,等他造人成功便回来看换你。”纪良平回答,他无奈地摊手,“线下……他恐怕已经离开帝都了,如今已是这个状况,你先自己琢磨着吧!国不可一日无君,总要有个人看着的。”
“那为什么偏偏就是我了?”十一苦着脸问道。
“你那几个兄长,你心中也是明白的,他虽甩手将这摊子留下了,但终归还是有点责任心的。”纪良平理所当然地回答。
十一酝酿了一下,姑且可以视为纪良平在夸他了吧!
“那我可以拒绝吗?”十一没有底气的问。
“估计是不行了。”纪良平浅笑着摇了摇头。
十一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果真是一份大礼,只是他怎么就这么想拒绝呢?
“他真的还会再回来吗?”十一有些期待地问。
“也许吧!”纪良平回答,其实他心中也很是没有底。
“你还不换衣服?”纪良平催促道。
“太突然了,能不能让我再缓两天适应一下?”十一试图商榷着,若再给它两天时间,他翻天覆地也要把李弘深给寻回来。
“他去时交代了,家国大事,刻不容缓。”纪良平含笑道,他有些同情的拍了拍十一的肩,“你还是早些把衣服换上吧!”
十一始终没能想明白过来,他是怎样做到可以这样厚颜无耻的?无耻……委实是太过于无耻了。
十一目光中带着无尽地怨气,终是接过了纪良平递过来的衣冠,他入宫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冲进了摘星楼,将李弘深的画像找了出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修宁和李弘深并未出城,俗话说,大隐于市。
修宁和李弘深一道坐在梨花树下,梨花散落下来,碎了一地。
修宁的裙上放着针线和李弘深的衣袍,她一面缝着,一面问道:“这会儿良平应该已经到他府上了吧?”
“约莫是的。”李弘深回答,唇瓣不禁勾勒出一抹笑意。
“你说他知道了,会当如何?”修宁淡淡地询问。
李弘深顿了一下,扬起了唇角:“他应该会冲进摘星楼拿出我的画像,狠狠的蹂躏一番。”
修宁也觉得这样很符合十一的性子,她与李弘深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从此以后,琴瑟在御,岁月静好,这万里河山,她都可以同他慢慢地看了。
苦恨长,离别短,都作流光转。
绿了芭蕉,红了樱桃。
但她眉目间的神色,却淡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