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筠终于在震撼之中吐出了一个字。
修宁有些凄凉地一笑:“求你了。”
这一次,她用了“求”这个字。
“你想做什么?”阿筠问她。
“这是他的江山,我便要替他打,他倒下了,大夏也不会倒,有我。”修宁说着,语气虽柔犹利,眸光之中也充满着一股坚韧。
阿筠从前惯来看不过修宁,她承认,修宁的性情是极好的,最起码能让她瞧得上,但她觉得修宁太柔弱了,不如她们草原女子能站善战,在李弘深身边,也不过是个花瓶,何况,她也不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她私心认为,修宁是配不上李弘深的。
可是这个时候,她却忽然有些明白了,她输了,但却输得有些心服口服。
或许这世间,除了慕修宁,也没几个人可以配得上李弘深了。
她看起来极为柔弱,骨子里却是比谁都坚韧。
“我答应你。”阿筠有些艰难地开口,她看向修宁的眼神软了几分,她的唇微微张了张,想说句抱歉的话,但又觉得难以启齿,最终还是垂下眼眸,静静地道,“如此,那你多保重。”
“好。”修宁利落地应道。
“保护好皇后娘娘。”西域王高喊道。
修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却没有给修宁任何回复。
修宁提剑跨上战马,睥睨众生一般看着已经群龙无首的大周将士:“若有投诚者,本宫可饶他不死。”
大周现如今是真的气数将尽了,竟有一半的人站出来投诚,修宁冷冷看着那群负隅顽抗的人,大声道:“杀无赦。”
这一场战役异常地顺利,完了之后,修宁的剑尖还尚在滴血,她依旧是觉得心有余悸一般,她好像没了理智。
和宣担忧地看着修宁,他唤了一声:“未晞。”
修宁这才缓过神来,有些虚弱地一笑:“哥哥。”
接着,修宁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西域王:“说吧!大王为什么会改主意。”
“自然是有本王的原因在的呃”西域王静静说道。
“原因?”修宁扬起了唇角,对此似乎颇为嗤之以鼻,“知道的,便也只认为是大王改主意的,不知道的,恐怕会说我大夏同西域联手诓了大周,只是给荀沛菡留了个忠烈的名号,可惜啊!委实可惜。”
修宁原本对荀沛菡都有些释然了,此时对她的恨却是又深了几分,若不是她荀沛菡,李弘深如何会这样。
不,其实她慕修宁自己,也有原因。
诚如荀沛菡临死前所言,她到底是他的软肋,荀沛菡至始至终想要的,是李弘深的命。
既然得不到,那便干干脆脆地毁掉,这是荀沛菡的想法。
她从不知由爱生恨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状态,但还是足够让人难过且唏嘘的。
“若本王说,你是本王的女儿呢?”西域王站在修宁身后说道。
修宁一愣,接着颇为自嘲地说道:“大王惯会说笑了,担心大夏会对西域下手,直说便是了,夏帝的心胸之宽广远非大王所想,倘若不是大周主动寻事,他连大周都能忍,又如何能容不下小小的西域。”
“娘娘,本王说的是真的。”西域王再次重复,他接着说道,“若非如此,本王如何会临阵倒戈?”
修宁心中有几分疑,却也有几分信了,她转过身去,眼眸存疑地看着西域王:“你是说真的?”
“你与你娘亲,生得一般无二,我如何会骗你,你若不是她的女儿,又怎会如此相像?”西域王眸光之中带着泪。
“你有什么证据?”修宁注视着他,她心中有些生疑,为何自己全然不是西域人的模样。
“你母亲,是夏人。”西域王说道,他问修宁,“你当真不觉得你的轮廓较寻常女子更为深邃一些?且,你是不是有一个自小便一直佩戴的玉佩?”
修宁惊了一下,她从衣衫之中取出了那枚玉佩,看向了西域王。
西域王的手动了动,眼眸一亮,问道:“是不是有个颜字?”
修宁又点了点头。
她从小便问过母亲很多次,为何自己的玉佩之上会刻着别人的名字,母亲的解释是,“颜”字是对她的祝愿,她却没想到,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生母叫颜儿。”西域王说着,眼神黯淡了下去,修宁从他的脸色之中,便就得到了答案。
“她已经死了吧!”修宁问道。
西域王点了点头。
修宁内心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毕竟她所谓的母亲,从未和她见过面,也未和她相处过一天,她只知道一个和自己联系异常紧密的人,现如今已不在人世了,仅此而已。
“怎么死的?”修宁极为寻常的询问。
西域王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自责的神色:“都怪我不够信她,她也不够信我,她负气离走,途中便就出现了意外,等我找到她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而你,却不知所踪,我真的没想到你还活着。”
说完,他上前来,想要离修宁更近一些。
修宁有些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她轻声说道:“你说的本宫都可以接受,只是,本宫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亲生父母,与本宫而言,本就异常淡薄,还望大王体谅,告辞。”
修宁说完,便就一路跑去了李弘深的居室。
阿筠正等在门口,她心中雀跃不已,一看到修宁便就迎了上去:“军医说他还没死,他求生的意志极强,他不会轻易死的。”
她的欢喜是发自内心的,她不知道,除了修宁,还有谁可以理解她的这种情绪,她甚至将修宁的种种恩怨,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修宁问。
阿筠的神色黯淡下来,她摇了摇头:“军医说,他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他先前便就伤得极重,一直都是强撑着,荀沛菡的暗器之上下了毒,好在这种毒并不难解,但他的身子里面原本就有毒素,现下又伤着了,只怕是伤了根基,一时半会,说不准了。”
“不……不会的。”修宁不住地摇头。
她看了一眼阿筠:“上一次他醒过来了。”
阿筠低下头,她没有说话。
她先前觉得是修宁阻碍了她和李弘深,可她在亲眼看到修宁将李弘深交给了自己,在六军面前站了起来之时,她便知晓了,她此生都及不上修宁了。
且李弘深眼下躺在那里生死不明,她心中竟然会觉得,只要他能醒过来,纵然他和修宁一生一世又如何?她也不是不能接受,那也是不打紧的。
修宁走到了李弘深的床前,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重新包扎了,看起来倒也不是那么不忍直视,她不敢想象,一直以来,他是怎么忍下来的。
他本就是一个谜,信任本就是这世间最难的东西,她不信之时,便是伤他,她全心全意信他之时,却是他一心想要隐瞒的,最终造成了这个结局。
她想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心下却是五味陈杂,她怪不了,这是他的选择。
在“信任”二字之上,她一向自以为天资聪颖,但其实也没有悟透。
“你怎么可以这样傻?你这样只会让我更难受。”修宁说着,便开始哽咽起来。
她日夜守在李弘深身边,不肯离开半步,西域王和十一都求见了数次,但修宁都一概不见。
阿筠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冲进了李弘深的寝殿,看着修宁无比嘲讽道:“慕修宁,还真的是我高看你了。”
修宁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却是如同一潭死水一般,她扯了扯唇角,没把阿筠的话当回事。
“你这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究竟是做给谁看的?”阿筠斥责道。
“你不用管我。”修宁懒得搭理她。
“慕修宁,他的江山,你不守了吗?”阿筠这样问她。
她身躯一僵,接着,眼眸才有了一丝神色,抬眼看着阿筠。
“道理你都明白,不需要我多说,这么些日子,你也该想明白了。”阿筠说完,见修宁依旧不为所动,心下暗暗叹了一口气,便就转过了身去。
“阿筠,咱们的账,还没有算完。”修宁说着,语气却没有一丝丝情绪。
阿筠听着,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径自朝前走去,替她带上了房门。
令所有人吃惊的是,三日之后,修宁便就自己走出了房门,收拾整齐之后,便将所有的人都唤来。
“皇嫂终于想通了?”十一欢喜不已。
修宁深邃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有一件事,要拜托你。”
十一对着修宁一拜:“臣弟但听皇嫂吩咐。”
“现如今大局已定,这里便就交给你了。”修宁沉静地说道。
十一一怔,他问道:“皇嫂要去哪儿?”
修宁的神色依旧不变,但眉宇间却依旧坚毅不已,没有人会怀疑,即便夏帝醒不过来,她也可以替夏帝撑起这江山。
“回朝。”修宁悠悠地吐出这两个字,“如今局势已定,最难打的几场仗,都已经被他拿命打下来了,后面的大周,已是再无回击之力了,你虽年轻,但交给你,我放心,他也放心,国不可一日无君,他的江山,我便要替他守着,我在朝中,等你凯旋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