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深无奈一笑,轻声回答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如此,便就辛苦你一趟了。”李弘深补充道。
修宁与他相视一笑,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我之间,何须如此?放心吧!有我。”
他点了点头,他一直都是放心的,因为她是他的修宁。
于她又何尝不是,她自认为自己是略懂策略,却时常不如他明白,他向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她从未处于他的那般处境,又怎知少算了一步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修宁稍整顿了仪容,当场便道:“此事不宜太久耽搁,过不了几日,皇上便该诏见你了,这样吧!我即刻便去见一见梅芝。”
“辛苦了你。”李弘深看着她,目光深邃地说道。
修宁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这是自梅芝被收押之后修宁第一次见她,梅芝从前是侧妃身边的人,又是由良平教导出来的,她向来都是自有一番气度的,而此时,却是蓬头盖面,非常低沉地锁在地牢的角落。
她一见到修宁,抬起脸来,眸光之中闪过一丝恨意和一丝妒意。
“你如何会来看我?你是想看我现如今是什么模样了吗?你又何苦自贬身价呢?想不到你慕修宁,也是个俗人。”梅芝颇为讥讽,又带些怨恨地说道。
从梅芝话中之意,修宁不难听出,梅芝认为修宁应该是恨她的,最起码,是想要来落井下石的。
甚至不昔身价来劳房看她,她是以为,修宁有将她视为对手的。
“我本就是个俗人。”修宁垂下眼睑,云淡风轻般地答道,“你现在什么模样,我其实一点都不在乎。”
“你什么意思?”梅芝瞳孔一缩,语速飞快地问,足以证明她对修宁上句话的在意。
修宁轻轻一笑,她平静地看着梅芝:“我真的不在意你做了什么,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在侧妃身边出谋划策,但不管是你也好,还是侧妃也好,我都没想要将你们视作对手,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比侧妃还要恨我?”
“恨你?”梅芝哑然失笑,她抬头看着修宁,“你真的不明白吗?”
修宁如实地点了点头。
她相信自己的判断,从前的梅芝,在看她的时候,不会有这种神色。
梅芝轻声一叹,摇了摇头:“公子的满腔情意,到底你始终不知,也未曾受。”
修宁一怔,呵斥道:“你可知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胡言乱语,我又没疯没傻的,我为何要胡言乱语?你当真不知公子喜欢你?”梅芝挑了挑眉,咄咄逼人一般直视修宁的双眸。
修宁回过神来,轻轻一笑:“原来是因为这个,我并不知。”
修宁回答得极为坦然,在她的印象之中,良平是侧妃的兄长,是李弘深最信任的人,是一个深有谋略,但却一直被皇帝压制的人。
“好个不知?你如何对得起他对你的满腔情意?”梅芝愤怒道。
她心中依稀记起,她陪同侧妃回门之时,不慎从良平的案桌上飘落下来的画,一幅又一幅,或男装,或女装,或颦或笑,皆是同一个人。
她当时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没能让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反倒是侧妃大闹了一场。
修宁听到梅芝的质问,觉得有些好笑:“我为何要知晓他的情意?又一定要予以他回报?他要如何,那是他的事情,与我何干!”
说着,修宁话锋一转:“你不也是待他情真意切吗?他就一定要回报与你?”
梅芝有些慌乱:“他与你不一样。”
“哦?”修宁露出一丝讶异之色,“怎么个不一样?”
梅芝感觉自己像是被人看穿了一下,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她侧过了身去,不再看修宁:“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如何能和公子相比?”
修宁不再说话,她沉默了半晌,才盯着梅芝的侧脸说道:“同样的道理,你喜欢良平,你可以不要求他对你有所回应,那你为何就要求我不辜负他?就因为他是你喜欢的人?可这世上就从未有过这样的道理。”
梅芝并不傻,她知道修宁说的是对的,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也能同修宁一般认为。
修宁见她不做声,便就从袖子拿出了一封信,接着说道:“我这里倒是有一封良平给你的来信,不知你可有意向一阅。”
梅芝眼中闪烁出一丝光芒:“当真是他的?”
说着,她伸手就想要去拿,铁链发出哐当的声音。
修宁一个侧身,梅芝就扑了一个空。
“你什么意思?”梅芝皱眉,看着修宁,很是不悦,唇角的讽刺之意愈发明显,“你既不愿意给我看,又何故惺惺作态?”
“你既不信是良平的书信,为何要看?”修宁****。
梅芝再次说不出话来。
修宁淡淡一笑:“侧妃究竟做了什么事,你心中应该清楚,至于这些事,也和你脱不了干系,你该明白。良平是什么性格的人,你也清楚,你当真以为良平会因为此事和家主心生间隙?”
“他的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这事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的。”修宁一字一句,缓缓说道。
“家主,是良平所认为的良主。”修宁再次补充。
李弘深对纪侧妃的忍让,纪良平心中应该是有数的,何况,最后也是侧妃自己的选择,七皇子府又何曾逼迫过她什么?
“你给我。”梅芝怒道。
修宁悠悠说道:“你求人总该有个求人的模样,我且问你一句,良平说的你是否会听?”
“公子的话,我为何不听。”梅芝反语相向。
最终,修宁还是将信递给了梅芝,梅芝渐渐的阅完,神色一变。
她设的局,却终究是要她来填了。
“慕修宁,想不到你是这样卑鄙之人。”梅芝说道,言外之意,即是修宁为了帮李弘深洗脱冤屈,竟然拿良平作为她的软肋,让他来做人证。
“这是事实。”修宁咬重了这几个字。
“公子真是糊涂,你们害死了他的亲妹妹,他还这样死心塌地,慕修宁,你到底给她灌的什么迷魂汤?”梅芝有些哀怨。
“我本是后宅女眷,见他的时日便就不多,只是在家主的书房曾碰见过一次,往后便是那次扬州之行,但他也只是为了我的安全,实际上我与他交流甚少,他要如何,那便是他自己的事情,我只当不曾知晓这件事,我不会告诉家主。”修宁冷冷地说完。
“即是他的意思,我如何会不从,慕修宁,你得逞了。”梅芝接着说道,修宁上句话本就是有解释之嫌,但明显的,梅芝并未听进去。
修宁也怠于再与她闲话,便就出了牢房,将梅芝的答复回了李弘深。
修宁很清楚,李弘深被幽禁的这些时日,其实心中是颇为不安的,他原本一早便可以拿良平的名义,让梅芝出来作证,这样也不用他等待了这些时日,又这样大费周章,但是他却没有这样做,而是顾忌了良平,他更愿意去遵从良平本身的心意,反而将自己的事置于身后。
此时皇帝那边,他自收到李弘深的血书之后,满朝震惊。
皇帝一路之下甩袖退朝,便叫了皇后前来议事。
皇后看到血书,也是神色一变,问道:“这当真是他亲手所书?”
“还能有假不成?”皇帝没好气道,他握着皇后的手,“梓潼你有所不知,他是不是被冤枉的?朕心中清楚的很,但他此举确实让朕很难做。”
皇后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她与李弘深斗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李弘深的手段,若无万足的把握,李弘深决然不肯上此血书。
群臣周知,皇帝收了李弘深所呈的血书,倘若皇上不察,难以不能服众,可单就是这样也就罢了,现如今,民间也纷纷传唱着血书之事,都道李弘深冤枉,皇帝又怎能罔顾民情。
皇帝念及此处,不住地摇了摇头。
皇后心中明了,接着问道:“皇上可还有什么觉得棘手的事?”
“老七此次没有给朕回旋的余地,他是非要朕放了他不可。”皇帝沉郁说道,他的眼神还是飘忽不定,他想到了已故的孝贤皇太后,也想到了他的先皇后。
到底都是孝贤皇太后教育出来的人,处事竟是如此相像。
“皇上,不可。”皇后立起身子,对着皇帝的大拜,“他在朝中威望不减,倘若他被放了出来他在朝中威望不减,倘若他被放了出来,泽儿的帝位就不稳了啊!”
皇后说的这番话,皇帝心中也是清楚的,他叹了一口气:“不放不行的,现在民间纷纷议论此事,当初死鹰事件,朕也从未明察,难免落人口实,他要给还他一个清白,终归是要还的。”
“因为他是皇上的儿子吗?皇上还是不忍心。”皇后质问。
皇帝有些无奈,他握着皇后的手:“梓潼,这些年,朕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朕的心中只有你和泽儿呀!”
“那皇上好不容易才能夺了他的封号,将他禁闭,为泽儿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现在又如何?要将他放出来?”皇后情绪有些激动。
“民意难违啊!”皇帝沉沉叹了一口气,“朕这一生兢兢业业,虽算不上什么好皇帝,但也是少有落人口实之处,倘若此事不好处理,只怕朕将来归去了,也要被后世辱骂,被民间作为荒唐的话本子流传,朕,不能晚节不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