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绝对，只看表面的话，很容易忽视很多细节。
“这个张长青，满嘴仁心仁术，还说什么治病救人，背地里却……”
夏小星气到手抖，杯中的茶撒了出来，烫了下她的手。
厉麟凝眉：“越是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越是信不得。”
这是他的经验之谈，无关此事。
他以为夏小星不会懂，谁知，她竟点头附和：“没错，那些表里不一的人，常常心怀叵测。”
厉麟见她明白，便知她吃过这样的亏。
“张长青收留岳明，也许就是因为他中了毒。”
夏小星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
“大人，你是说他压根就不想医好岳明。”
“这世上任何事，一旦入了迷都是麻烦。从他书房中搜出来的药书药典，多得数也数不清，但邪门歪道的东西更多。”
钻研岐黄之术，本是为了救人解痛，偏偏总有人走火入魔，蒙昧堕落追求什么“长生不老之法”。
夏小星摇头：“我原以为他是个不错的人。”
厉麟抿了口茶：“他未必真的好，也未必真的坏。明日我要提审他，你可要在场？”
夏小星莫名地心中一紧，只道：“大人，我也去？我，我怕又要……”
她怕看见血腥，虽然张长青是个大坏蛋，但她还是不愿再见血腥。
“又要见血？”
他还真猜到了。
“嗯。”夏小星很没出息地点点头。
“那我给你想个办法，你躲在门后，只听声不见人。”
这倒是个办法。
夏小星用茶杯暖了暖手，脑中灵光一现：“那大人，您干嘛非要等到明日再审张长青，咱们现在不是闲着吗？”
厉麟听了她的话，闻一闻茶香，道：“你还着急了。”
夏小星实话实说：“大人，反正我是睡不着了，不如咱们审案去吧。”
厉麟之前也有此意，因为担心她才没有过去。
“也好。”
厉麟深夜提审张长青，凌云稍有意外，却觉得在情理之中。
大人做事一向严谨，任何大事小情，当断则断，绝不拖延过夜。今儿来到落花山庄，张长青便是线索，大人不会轻易放过。
张长青被提审上前，已是站也站不稳了。
凌云带着手下，提前招呼了他一番，没伤筋骨，就是让他受了点皮肉伤。
厉麟端坐在正厅主位，几步之外的屏风后，站着静静垂立的夏小星。
张长青没受过皮肉之苦，此时受了点伤，便扛不住了。
他跪在地上，望着厉麟，眼中恨意凛凛：“厉大人，这算什么？我张家清清白白，你凭什么抓我？你凭什么封我山庄？你们锦衣卫再怎么厉害，也要依照大明律办事查案，你们……”
见他还有力气说话，凌云直接抬起一脚，揣在他的后背，将他撂倒。
张长青只受了这一脚，便吐出血来。
“你们残害无辜，残害良民。”
厉麟冷冷质问：“这里哪有良民？你，张长青可不是什么良民，偏院关着的那些活生生的药罐子，是怎么回事？”
张长青抹去嘴角的血：“那些都是我的病人。”
“病人？一屋子的病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是面色清白，骨瘦如柴。张先生，我办案多年，也算是见过些场面的，但这种慌乱无度的治病之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把她们都关在一处，却对岳明仔细照顾？为何啊？”
厉麟本不是这么有耐心的人，问起这些，只为了让屏风后的夏小星听个清楚。
“他们都是同一病症，关在一处，也是实属无奈。”
“张长青，你再这么编下去，我可没耐心听下去了。”
张长青正要反驳，凌云抬脚又是一下踹过去。
“别打了，我说……”
张长青开始交代，他是如何“治病救人”的？张家的确世代行医，但却偏爱“疑难杂症”，而且，专门为有钱有势的人医治看病。张家闷声发大财多年，直到张长青这一代渐渐没落了。
他不修医德，残害无辜。遇到岳明那一日，并不是什么偶然，一个少年公子，奄奄一息，身价不菲。这样的病人，张长青怎可拒之门外。所以，他把他接了回来，他潜心研究他身上的毒，越是不得其法，越是入迷。
“岳明的身份是真的？”
“是，我没必要撒谎，我只想要他身上的毒……大人您也见过的，血煞虫，十分罕见，不是人人都有机会见到的。”
夏小星在屏风后面，听着他癫狂的语气，气得直咬牙。
这是什么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岳明都对你说过什么，你要一字一字地说出来。”
张长青受不住踢打，只能说实话。
“岳明中毒已久，传言听说有一本奇书，能让人起死回生。岳公子来留都就是为了寻这本书，谁知，这本书几经转手，他没有机会。岳公子求书不成，只能等死，他要我为他续命，银两不是问题。什么奇书救命，我行医多年，自知他说的是无稽之谈。”
于是，张长青将岳明留下来，一边研究他的病情，一边骗他的银两。一个月之后，岳明的银两没了，下人们也被张长青控制起来，他再也没了出去的机会。
“好一个仁心仁术！”厉麟轻轻嘲讽一句：“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张长青犹豫一下，突然问道：“大人，我什么都说了，你还会放过我吗？我已经全说了，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是吗？那你可以去死了。”厉麟毫不客气。
“不，大人我不能死，我张家乃是世家名医……”
厉麟只是抬了一下手，便把他吓得半死，哆嗦起来。
“这世上，若是能少几个你这样的人，那就真的天下太平了。张长青，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配合，我就帮你完成心愿。”
张长青闻言眼睛一亮：“大人，你肯让我如愿？”
厉麟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当然。”
“我说，岳明身边的下人，有一个活了下来。我见他骨骼结实，留他试药。他就混在那群人之中，只是偶尔神志不清。大人，您要知道岳明的底细，自然要问过他的下人。我可以替大人指出来……”
“好。”厉麟挥手示意：“带他下去认人。”
凌云问了一句：“大人，之后怎么处置？”
厉麟冷冷吩咐：“他这么喜欢毒物，那就让他自己去试一试吧。”
岳明死后，留下的那桶药水，正好留给他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