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铭身高七尺有余,四肢精瘦有力,要是拼力气,沈苏毫无胜算。
他没有挣开她,只是动了恻隐之心。方才那番话,她之前从未说过,她的眼泪,他也从未见过。他对她一无所知,且始终如此……
沈苏攥紧双手,揪住朱铭的皇袍,慢慢问道:“圣上可喜欢过我?”
朱铭蓦地一笑,笑容寡淡:“没有。”
有些人,命中注定是碰不得的。
他无数次地在心中告诫自己,就算沈苏再美再好再温婉,他都不会也不能喜欢她。
就算同榻而睡,同室而居,彼此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沈苏含泪的双眸,微微转动,心里转着主意。
圣上冷漠强硬,早在她的预料之中,所以急不来。
思及此,她慢慢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
她倾诉的语气,缠缠绕绕。
朱铭闻言稍有动容,仍背对着她,沉默了半晌,道:“你我之间……不谈这些。”
“皇后生辰那日,是朕……朕疏忽了,没有,有为你准备庆贺之礼。”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来,道:“朕,朕会补偿你的。”
朱铭那颗微微悸动的心,此时又渐渐定了下来。
他抬眼看过去,只见沈苏满脸泪痕,双眼湿润,一眨眼,又要落泪。
朱铭深深看她:“皇后,朕……朕很羡慕你。”
沈苏闻言微怔,突然有些不解:“圣上何意?”
“你,你还能哭。”朱铭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继而背过双手,迈步离开。
从六岁被囚到二十岁复辟即位,再到现在,对朱铭而言,这世上有两样东西最为奢侈罕有,就算他是九五之尊,就算他是君主,也一样求之不得。
一样是酣实的睡眠,一样是痛快的眼泪。
这偌大的宫城,空空荡荡,他的悲与痛,只是一粒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圣上走了,沈苏演戏的心思也歇了下来,她坐了下来,寻思着圣上之前说得那些话,眉心紧蹙。
张嬷嬷依着吩咐送酒过来,只是圣上不在,沈苏伸手拿起托盘上的酒壶,直接仰头饮酒。
酒水苦辣,呛了喉咙,咳嗽不止,又呛出了泪水。
“主子,您慢点……”
沈苏见酒壶重重落下,咬着唇道:“羡慕?生不如死的滋味有什么好羡慕的?”
张嬷嬷闻言微微一惊,细细观察自家主子,心中疑惑渐浓。
一朵委顿了的花,为何会突然开放?隆冬正浓,春风未到,她又是为了什么?
…
朱铭说到做到,之后三番两次地派人送来丰厚的赏赐,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且数量惊人。
厉贵妃听闻此事,心里突然微微松了一口气。
赏赐金银器物,这没什么要紧。
听闻那一日沈苏在宫中哭哭啼啼,也没能留住圣上,可见殿下心中明镜似的,对她仍有戒备。
厉贵妃已有七个月的身孕,走动不便,夜里也难安寝,所以时常憔悴不堪。
朱铭知她辛苦,忙里抽空,每日都要来昭华宫走一趟,陪她小坐片刻,哄她开心。
“之前因为武阳侯……的,的事,让爱妃受了委屈。”朱铭神情温和,道:“一个月的期限,马上,马上就要到了。”
厉贵妃听了这话,微微点头:“武阳侯办事不利,理应受罚。”
朱铭打断她的话道:“他没有……朕,朕这么做都是为了堵住,堵住满朝文武议论不休的嘴。”
“臣妾明白。”
“你……你总是最懂事的。”朱铭温凉的指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和你在一起,朕,朕最是舒心。”
厉贵妃柔柔一笑,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含蓄地问起沈皇后的近况。
“臣妾身子沉,景仁宫那边不能经常走动,所以……”
朱铭的表情明显变化了一下:“皇后无碍,有,有太医们照看,有宫人们伺……伺候着,不愁衣食住行。你……你不要再去,去见她了。”
眼下最重要的人是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其他的人,他都可以不理。
厉贵妃凝着他的眼睛:“皇后娘娘,对臣妾似乎心存怨怼。”
“随她去吧。”朱铭替她说了一句话。
“臣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皇后近来行事……的确有,有点反反复复。朕,朕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可又不能真的,做,做些什么?所以,我们都,都不要管她。这……这皇宫原本就是一个能把人,人都逼疯的地方。”
厉贵妃闻言脸色随之一变,只听朱铭又道:“朕,朕对她有愧。”
“圣上……您为何这样说?皇后娘娘性情寡淡,以前从不喜在人前露面,圣上并非故意冷着娘娘,而是娘娘自己看不开,想不通……”
沈皇后遭遇的种种,都是她的命,与旁人无关。
朱铭闻言无声地笑了笑。
厉贵妃抬眸看他,道:“圣上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从不会错。”
朱铭心中一动,顺势把她拢在怀中,与她脸贴着脸,轻轻叹息。
“你,你最会哄朕开心,所以,所以朕才打从心底,心底里喜欢你,疼你。”
厉贵妃闻言心里十分受用。
这几天来,圣上除了忙于朝政,就只是在昭华宫走动了。
景仁宫那边也没了动静,许是沈皇后伤了自尊心,一时不愿哭哭啼啼地邀宠。
景仁宫闭塞多年,想要安插眼线,着实不易。
沈苏的身边除了张嬷嬷,就是宫女青儿,旁人一概近不得她的身,而且,就算没有一个能在景仁宫呆上一个月的。
来去匆匆,自然抓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张英曾经举荐过两个人,想要往景仁宫里送,却被主子训斥:“你当皇后娘娘是个傻子吗?这种时候,她最要提防的就是那些生面孔。”
“娘娘,没有眼线,那就没有消息啊。”
厉贵妃勾唇一笑:“她想要做什么,本宫一清二楚,还费工夫打探什么?”
“可是娘娘,若是皇后娘娘想要和谁密谋什么,不能提前打探的话,很容易失了先机。”
“蠢材,这宫中有谁敢明目张胆地和皇后来往频密而又不避讳的?胆子再大,也要忌惮本宫……”
张英恍然大悟:“娘娘的意思是,除了恭妃之外,皇后身边也没什么可用的人了。所以,奴才派人盯住恭妃的一举一动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