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贵妃晶亮的双眸,转了又转,蹙眉起身,朝着沈皇后跪拜下来,低头道:“皇后娘娘,您误会了。臣妾从未对皇后之位,有过半点非分之想。都这么多年了,娘娘难道还在疑心臣?”
沈苏垂眸看她,她满头珠翠,珠光宝气。
是啊,她现在还缺什么呢?圣上的恩宠,骄傲的子女,可靠的家人……这世上女子所求的一切,她皆握在手中。
厉贵妃跪在地上,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为何沈皇后突然不说话了。
她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凝在自己的背上。
“娘娘,请您相信臣妾。”
沈苏淡淡道:“本宫当然相信你了。所以,本宫才没有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以前没有,以后更不会有。”
“起来吧。难得见上一面,能多说几句话也是好的。”
厉贵妃缓缓起身,看着她道:“娘娘,臣妾明日带皇长子过来好不好,让他亲自过来给您请安。”
沈苏眉心微动:“皇长子……他今年也有六岁了吧。”
厉贵妃见她还记着,不免微笑点头道:“是,皇长子出生之后,还没有过来给娘娘请过安呢。”
沈苏稍微想了想,拒绝道:“还是算了吧。他从未见过本宫,本宫也不想让他紧张拘谨。他还是个孩子,无需在意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
“娘娘,您可是他的母后啊。”
沈苏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本宫从未见过他,也从未对他做过什么事,如何做他的母后。皇长子的母亲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娘娘。”厉贵妃秀眉微蹙,“臣妾惶恐,请您不要说这样的话,您是皇长子的嫡母,臣妾一直都是这么教导他的。”
说着说着,她的眼睛突然红了。
沈苏见状,忙道:“好了,都是做娘亲的人了,不该随意掉眼泪的。咱们许久不见,本宫不想惹你伤心。”
厉贵妃低头,用手帕点了点眼角:“是臣妾失仪了。”
沈苏又继续说:“皇长子的事,不急,以后再说。”
“是……”
这一次短暂的见面,并不能让厉贵妃心中的担忧减去半分。这么多年过去了,沈皇后的容貌气质,并无半点变化。她还是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疏远,冷淡。
她虽然穿戴素净,简朴,但她清新出尘的气质,风轻云淡的态度,还是和多年前一样。她的一颦一笑,仍如当年,可自己呢?已是一个六岁孩子的母亲,表面艳丽,内里疲惫。
隐居多年,时间仿佛在景仁宫停止了,不,是在她的身上停止了。
厉贵妃心中的骄傲,每每到了沈皇后的面前,总是显得底气不足。
出了景仁宫,厉贵妃蹙眉坐上了马车,张英见了,不由问道:“娘娘,您有什么吩咐吗?”
厉贵妃看他一眼,让他跟在车旁,问话道:“你师傅的伤如何了?”
“回娘娘,师傅还不能下地,但这两天身上没那么疼了,都是太医院那边的药方用得好,让师傅少遭了不少罪。”
厉贵妃又问:“恭妃娘娘那边还有什么动静吗?”
“有,颜黎川已经去了两趟,师傅一直按着娘娘的叮嘱,抻着他们呢。”
厉贵妃眸色微沉,黑黢黢的。
“让你师傅给颜黎川点甜头,就说本宫中秋夜宴那日会佩戴金凤珠冠,而他极力反对,本宫一怒之下才罚了他。”
张英连连点头:“奴才明白了,那师傅是不是该回来了?”
“让他尽快回来,本宫还有其他事情要交代他。”
中秋夜宴是个机会。恭妃近来频频使坏,她再不给她点厉害,她还会得寸进尺的。
一夜之间,景仁宫的消息,一下子就成了宫中人人都很关心的事情。
内监宫的人,想要献献殷勤,却不敢扰了皇后娘娘的清净。
夜深了,朱铭还未就寝,他捏着黑白棋子,在手中不停地摆弄着,眉头紧锁,似有心事。
宁玉瞌睡连连,暗暗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打起精神道:“圣上,过了子时了,您该休息了。”
朱铭手中的棋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看了宁玉一眼,示意他来到跟前。
“景仁宫那边怎么样?”
“回圣上,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她……她一点都没变。”
朱铭闻言慢慢松开了手中的棋子,棋子滚入棋盒的那一刻,他也站起身来,道:“朕也该过去……去看看她的。”
宁玉挑眉:“这么晚了,圣上还要过去,这不合适吧……”
朱铭的眼神稍显不悦:“她是朕的皇后……朕想什么见他就什么时候见……见她。”
宁玉忙跪了下去:“圣上,皇后娘娘深居简出这么多年,需要时间准备准备。若圣上突然出现,皇后娘娘她也许会受惊过度,伤了精神。”
朱铭脚步一顿,脸色稍有变化,阴晴不定。
宁玉沉吟片刻,又道:“圣上,还是早点休息吧。景仁宫那边,明儿再去,也是一样的。”
朱铭听了他的话,摇头道:“不,朕现在就要见她。”
听说,宫里面已经开始有了不少风言风语,说的多半都是些无用的猜测。
他不想她受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胡思乱想。
朱铭突临景仁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厉贵妃夜不成寐,抱着被子,手指沿着缎面的花纹,一圈一圈地摩挲着。
这是早晚的事。
沈皇后没有得到圣上的恩宠,可她得到了圣上的尊重。他在乎她,且不许任何伤害她。
…
窗外下起了绵绵的小雨,沈苏亲自起身去关窗,将其半掩,露出可以透气的缝隙。
朱铭凝视着她的背影,沉吟一下,才道:“这次的事,朕没有……没有针对你,你,你要明白。”
沈苏转身看他,眉眼间竟是温和平淡之色:“臣妾明白。”
“八年前的那件事,朕……朕要,要知道一个真相。”朱铭深深看她,确认她真的没有误会什么,听清楚自己的话。
沈苏回到他的面前:“圣上,臣妾很清楚您的意思了。时辰不早了,圣上明日还要上早朝,不该在臣妾这里耽搁太久。”
朱铭脸色一变:“你就没什么,什……么话都朕说吗?”
沈苏摇头:“看见圣上一切安好,臣妾就心安了。臣妾对宫中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不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