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风终于开口，看样子他的愧疚也并没有延续多久嘛。
“为什么？”
他的话语言简意赅。
顾霏只觉得自己腿都快要软了，她无力地回答，声音却能让风中的江临风听得清晰。
“因为我恐高啊，大佬……”
江临风神色和善了几分，像是极力忍着笑似的看着顾霏已经害怕的发青的小脸。
“很好笑么？”
顾霏脸色怵得铁青，但她心里对于江临风却忽然生了不愿意就这样认输的想法，便下意识怼了回去。
“我没笑。”
江临风的神色立即恢复成平常司空见惯的那副冷漠的模样，对于顾霏的质问反唇相讥。
好吧，好吧，你没笑。
顾霏在心里这样轻轻说着。她自己的命现在还被江临风捏在手中，还不敢轻易开罪江临风。
至少有一点顾霏是十分清楚的，无论是面前的这个江临风还是小说中的那个江临风，都是一样的心思深沉，狡猾善变，叫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喜怒。
顾霏正在自己心里这样诽谤着，她的身子却临空一起。
江临风搂着她的腰，快速地跳下高楼上的露台。
顾霏恐高，她扑在江临风的怀里，双眼紧闭着，睫毛紧张地颤着。
耳边是极速下降而带来的呼呼狂风。顾霏的额间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的同时，心中竟也会觉得是无限的畅快。
畅快？顾霏的心里有些发愣。一直恐高的自己，怎么会在面对坠落时感到畅快呢？
然而来不及细想，江临风就已经带着顾霏踩在了坚实的地上。
“可以睁眼了。”
顾霏听到江临风戏谑的声音，便慢慢睁开眼。
江临风清冷的眸子里隐约有着关心的神情。他看出顾霏是真怕高。
顾霏点点头，离开江临风的怀抱，转身要走。
“喂，你去哪里？”
江临风急忙拉住她。
顾霏就势停住，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坏境：树木凋敝，房瓦残全，看来是皇宫里某一处冷宫的角落。
顾霏这才转头去看江临风，皱了皱眉挣开他的手。
“什么‘喂’……大佬，我有名字的好吗？”
江临风被顾霏的这话堵到，半晌，喉结一动，像是咽了一口气，才缓缓点头。
“好，顾飞袂。你要去哪里？”
顾霏瘪瘪嘴，她倒是很想告诉江临风她也不叫顾飞袂，而是叫顾霏，是一个知道这个世界发生的所有故事的女人。
可这个世界的故事，不是在顾霏误打误撞进来之后，一切都变了吗？
顾霏暗自思忖着，如此，只能先暂时默许江临风把自己当作顾飞袂了。
“大佬，你现在得叫我金玉嘉。”
顾霏无奈提醒着。
江临风眉心微皱，他倒是忘了这一点。至少在其他不知情的人看来，面前这个女子是令顾飞袂致死的金玉嘉。
但他还是怼了回去。
“那你时常叫我什么‘大佬’，你可知我也不叫‘大佬’。”
顾霏咬着嘴唇，才使自己不笑出来。
这江临风，虽是风流倜傥，智勇无双的谦谦君子，可在面对现代这些事物的时候，也还是不甚理解，甚至也有一丝呆萌的嘛。
“你可知‘大佬’是什么意思？”
顾霏笑脸盈盈地反问。
“不知道。不过看你神情，多半不是什么好的称呼吧？”
江临风回答地很爽快，也很坦然。
顾霏急忙摇头，声音轻快。
“倒也不是这样。大佬，大佬，是一种尊称。”
江临风垂眸看着顾霏此时乐不可支，煞有介事的模样，眼中也浮现了一丝异样的神采。
但他的话却是十足淡漠的。
“怕是不是尊称。”
顾霏的笑便蓦然顿住。
“而是戏称？”
江临风语气极淡，但这话却让顾霏感觉后背一阵凉意。
顾霏只能尴尬地笑笑，急忙说着。
“是尊称，是尊称。这样，大佬……哦不，江大人，江太傅？我先回去，免得宁嫔他们生疑……”
江临风却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顾霏，他眼中冷漠到刺骨得神情令顾霏离去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顾霏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听江临风的话。说是怕他也就罢了，可害怕就躲得他躲远些啊。可顾霏感觉自己现在根本无法重新提起自己的脚步，她已经快要被江临风寒冷的眼神给冻死了。
“你之后打算怎么做？”
江临风轻轻开口，话语间倒是没有了眼神之中的那么多寒意。
“怎么做？好好活着呗。”
先前她是顾飞袂时挡了女主角宁嫔的道，那现在成了和宁嫔同一阵营的这个嘉更衣，该不会因为当着女主角的路而再次怒领盒饭吧？
“唔。”
江临风皱眉沉吟着，好像对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的样子。
顾霏皱眉，这江临风把自己扣在这里，又不说清楚到底做什么。
“这个，江大人……其实我方才说过的，我之前的死没想到要怪你，你也不必再这样愧疚。我现在跟着宁嫔娘娘混，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既然江临风不喜她叫他“大佬”，那她就叫他“江大人”
好了。
江临风挑眉，神色不悦。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胡话？”
顾霏一时语塞。
江临风继续轻声说着。
“你是顾飞袂。我知道你因为顾家之事……心灰意冷，转而安心坐实现在这个嘉更衣的身份。可你在皇宫中这么多年，想是也已经见过这些恶心的勾心斗角；纵使你现在无心争宠，一心只求平安余生。又怎能全然置身事外？”
顾霏抿了抿嘴唇，语气清冷。
“江大人，这是我的事。”
江临风没有回答。
顾霏知道江临风是关心她，可是自从经过顾飞袂一死，她也算是渐渐摸清了这小说作者的套路。后宫勾心斗角又如何？她顾霏不过一个误入的局外人，小说里的世界，和现实中的世界，应是不会冲突。所以就算她一而再再而三地作为配角，要成为宫斗中的牺牲品，于真正的顾霏，一切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只是这些事肯定很超出江临风的固有认知，所以她还不能一五一十地向江临风讲清楚，况且也没有这必要。
“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向江大人问清楚……”
“什么事？”
顾霏眼神闪烁，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问出这些话来。
“方才若是我没有喊那一句……江大人可是要因为顾飞袂而杀了金玉嘉？”
江临风淡淡看她一眼。
“你看不出来？”
顾霏微抿嘴唇，继续说着。
“那，江大人这是为了什么？”
顾霏这句话问得很小心翼翼，她本可以不问，但她还是想弄清楚。
“可怜罢了。”
江临风回答得极快，语气之中也极镇定。
“喔。”
顾霏轻轻点头，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怜悯啊，难怪……
“那我先离开了。”
顾霏丢下这么一句话，慢慢，慢慢地远离江临风，朝反方向走去。
江临风没有再次拉住她，或者是追上去。
他的唇边浮现了一丝笑意，温暖的，难得的。
然而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笑容，甚至他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温润的笑容。
顾霏兜兜转转，差点迷路，终于回到先前堇贵妃，也就是顾飞袂的椒琅宫前。
温婉宁自然是已经走了。不过椒琅宫宫前的大理石地板上，金玉嘉的贴身宫女珍珠，倒还是守在那里的。
顾霏轻轻走过去，身上先前被那柳嬷嬷抽的鞭子还条条作疼，让她连走路都不敢太用劲。
珍珠远远瞧见是自家小主的落魄样儿，便快些迎了上来扶住顾霏，眼中已经有了一些水雾。
“小主……”
顾霏连忙摆手，现在还不是悲戚的时候。
“宁嫔娘娘呢？”
“小主，宁嫔娘娘已经回了慧宁宫。”
慧宁宫即为温婉宁的寝宫。珍珠急忙回着顾霏的话。
“唔。那你快扶我去慧宁宫。”
无故被江临风挟走，温婉宁心里肯定是十分疑惑的。温婉宁可是女主呀，她一定得先牢牢抱住温婉宁的大腿。所以她这时得急忙去慧宁宫向温婉宁解释一番。
“是。”
珍珠只得低声应下。
“对了，我宫中可有什么宁嫔娘娘喜欢的宝贝？你且去取来，我一起送到慧宁宫去。”
抱大腿就得投其所好，投其所好就得舍得放血。这是无论现代的世界还是小说中的世界都适用的道理。
珍珠点头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才答道。
“宁嫔娘娘贵不可言，寻常玩意自是入不了她的法眼。对了，小主，那日宁嫔娘娘到我们淑兰宫来时，曾对小主你那一支狼毫比较感兴趣……”
一支毛笔？倒是没有想到温婉宁也是一个爱好文学的人呢。
“那就去拿来。”
顾霏爽快地吩咐着珍珠。
珍珠却身形未动，皱着小脸看着顾霏一脸诧异。
“小主，那支笔可是夫人留给你的呀。平时，你是都不许我们摸一下的。”
看来那支笔是这部小说里的隐藏情节嘛。可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呀。没有了再问金夫人要一支嘛。顾霏无奈摇头，正要开口催促。
珍珠的眼眶却愈加红了起来。
“小主……夫人就是在你入宫这一年逝去的，你真的要把那支笔送给宁嫔娘娘？”
顾霏即使现在是金玉嘉的身子，但还是没有金玉嘉的情感，也不能切身实际地体会那支笔对于金玉嘉的重要性。
可是这叫她要怎么对珍珠说？说你的小主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这个金玉嘉不是你的小主？所以那支笔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了什么特别的含义？
饶是顾霏不算是一个十足好心的人，但对于现在这人畜无害的模样的珍珠妹子也做不到狠心。她只能先闻言安慰珍珠，同时劝说她。
自然又是要费一些口舌。
“珍珠啊，平心而论，我也不想将那笔送出去。可你也看到今天我的状况了。我虽是成了品阶最低的更衣，但好歹也是一个妃子。但却因为顾飞袂的事情，因此触怒了皇上，所以今天才会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被柳嬷嬷那个奴婢，那样毫不留情地鞭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