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奚将药方交给刘郁,派他去药房抓药,自己则站在床前,挡住了从窗子外射进来的阳光,任纤长的影子投到静静睡在床上的人。
百里奚居高临下地望着白颜渊,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
这半个月来,到了他的入梦之时,那抹白色身影出现的频率竟是降了许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夜的好眠。
百里奚对这一变化大感诧异,恍惚中觉得大抵是自己的执念弱了下去,可让执念弱下去的因由,又是什么?
北炀,又是谁?
百里奚深深地望了一眼白颜渊,只觉喉中涩涩地疼,闭了闭眼,便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当日,王爷神色慌张地将偷跑出府的还受了伤的王妃抱回自己的卧房中,甚至还从宫里请来了太医替王妃医治这一消息就传遍了王府,众仆皆是齐齐一惊,随后便都默契地坐着自己本分的事,不敢再有丝毫逾越了。
百里奚坐在了书房里,刘郁在一旁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百里奚还没用午膳,此时已将至黄昏,王府后厨做的那些饭菜他已经吃不进去分毫,这么一来,叱咤风云的王爷竟被饿得有些烦躁。
百里奚皱了皱眉,问道:“那几个人可查出来身份了?”
刘郁颔首:“查出来了,是西北那边的突厥人,本是一个来中原交易的商队,可是货物在半路上被劫,几个人走投无路索性直接入了中原干起了那些杀人越货的腌臜事来。”
百里奚眯起双眼:“普通的商人怎么会人手一把武器?”
刘郁一时哑巴了:“这……”
百里奚陡然厉声:“继续查,查清楚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刘郁领命而下。
百里奚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胸中那团烦躁更是郁结在了一起,国势将颓,边境那些蛮夷早就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就能出兵把中原这块大肥肉吞进肚子里去。那小皇帝靠不住,朝中的群臣更是虎视眈眈,此时此刻竟没有一个能说上些话的人,放眼望去,能拯救这个国家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就只有他百里奚。
可是,凭什么?
他百里奚凭什么要拯救这个不属于他的国家?
若是出了手,还要背上千古的骂名,他凭什么要这么做?
就凭那个把他视为仇人一直盼着他不得好死的那个小皇帝?
他有野心,他的能力,更不会给那些白眼狼派上用场。
百里奚心中思绪万千,此时却忽然听得外面小桃的呼叫声。
百里奚拧了拧眉,想着这小桃的恢复能力真是惊人,开口问道:“有何事?”
小桃候在门外,乍一听到王爷稍许透露着疲惫的声音还吓了一跳,随机便说道:“王爷,夫人醒了。”
百里奚手一顿,神色僵了僵,说道:“本王知道了,等厨房的药煎好了给王妃送去。”
小桃心中一喜,以前王爷何时对王妃这般上心过,喜上眉梢,看来自家王妃真的是苦日子熬出了头,美滋滋地领了命便往后厨走去。
白颜渊醒来便觉得额头那里好似有针扎那般的疼,眼前的视线还有些模糊,闭眼定了定神再次睁开,周围陌生的景象便入了她的眼。
心脏漏跳了一拍,白颜渊慌张坐起,细细打量着发现周围根本与自己记忆中无半分重合,彻底慌了,万一要是到了别的世界去,没有让北炀觉醒记忆,那她所做的一切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吱呀……”木门打开,白颜渊瞬间扭头看去,在看到小桃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的时候,白颜渊那颗吊起来的心才缓缓沉了下去。
小桃看到白颜渊下了地,忙把药碗搁到了桌上,跑过去就要扶,口中还嗔怪着:“夫人刚醒,怎么就下地了?这般不知休养,以后要是落了病根可怎么办。”
白颜渊此时满脑子都是发现自己没有离开北炀身边的惊喜与意外,一时间没有来得及收敛,眼中亮晶晶地望向小桃,小桃一下子就怔住了。
小桃以为自家夫人是因为发现自己没事,劫后逢生才高兴成这样,不由得有些哽咽:“夫人,都没事了,是小桃不好,没有保护好夫人。”
白颜渊听了小桃的话,知道她是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但也不好纠正,只能替小桃捋了捋鬓边微乱的头发,哄道:“我不怪你,你怎么把自己委屈成了这样?倒是你,你没事才是最好的。”
听了白颜渊的话,小桃心头一动。
白颜渊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话锋一转:“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回的王府?”
小桃擦掉了眼角氤氲出来的眼泪,脸上瞬间就有了喜色:“回夫人,是王爷,王爷去救的您,不知王爷用了什么法子竟真的找到了您,反正最后王爷到的时候那几个土匪吓得都不敢动弹了,一个劲的饶命,可是王爷眼里哪有他们,抱着您就走了,还特意嘱咐了那些侍卫,让他们别让那几个人死的太痛快了。”
小桃说的眉飞色舞,这气氛倒是有些感染了白颜渊,眉眼中也现出了些笑意:“这么厉害?”
“可不嘛!”
“王爷抱着夫人您的时候,眼里可都是您,看着您头上的伤口,那气场简直都要吓死人了。”
白颜渊眸色渐暗,唇角微微勾起,轻声询问:“你说的句句属实?”
小桃拍着自己的胸脯:“自然是句句属实,奴婢看得可清楚,还有您看,这不就是王爷的卧房吗?王爷为了您这伤还从宫里请来了太医,一点都不敢怠慢。”
白颜渊了然,眉眼弯弯,心中想着自己得好好感谢感谢百里奚,口中却是转移了话题:“你刚才端了什么进来?”
小桃一拍脑门:“您看我这记性,是太医开的药,您得喝了养身体的。”
白颜渊点点头,起身便去拿了药碗,小桃慌忙上去拦:“夫人,夫人,奴婢手里有蜜饯,先含块蜜饯再喝。”
白颜渊却是直接端起了碗,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喝了起来,看得小桃目瞪口呆。
她怎么记得,自家王妃以前是最不愿意喝药的?
不是白颜渊逞强,而是她早已习惯了这种药的苦味,上辈子喝了太多太多,早就已经麻木。最开始她还小的时候还会吵着闹着不喝,但后来看见白夫人那满脸的愁容,心里登时雪亮,自己的任性,全都是凌驾在了其他人的担忧与哀愁之上的,她一个将死之人,何必要扯着别人的心?
从那以后,再苦的药,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直接喝下去。
看着小桃那略微诧异的神情,白颜渊搁下了药碗,浅浅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