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轻揉太阳穴,朝着士兵们走了两步,说道:“但凡遇到大事最忌自乱阵脚,从今日之事我们便可以看出,豹卫上下还欠缺了点什么。”
曲瑞怔道:“卑职不解,还请将军明示。”
李仲飞却摇摇头道:“当年李后指使临安水师攻打天王帮总舵,又适逢五毒教意欲北上助纣为虐,本将曾受天王帮杨帮主遗命前往丐帮求援,自是急不可耐,恨不得丐帮立刻发兵勤王,与一众奸邪乱党决死血战。
说到这里,他自群情激奋的士兵脸上缓缓扫过,又看向曲瑞和彭老六二人,叹道:“但丐帮张帮主送给本将一句话,本将今日再转送于诸位,希望诸位能与本将一同牢记,作为我们共同的立世处事之铭。”
彭老六知他说这么多必有深意,忙问道:“不知张帮主对将军说了什么金玉良言?”
“每临大事有静气!”
李仲飞一语言罢,负手看向帐外,任由众人各自琢磨,再不多吐一字。
不多时,先前那名报信士兵由两个同袍搀扶着走了回来,说自己只是急火攻心,已无大碍。众人大喜,先是称赞李仲飞有先见之明,随后又向李仲飞自请喧闹之罪。
彭老六趁机道:“既然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李将军还有要事相商,别……”
谁知话未说完,又有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了进来,高呼道:“启禀李将军,衢州知州金栾率兵于营外叫阵!”
“果然来了!”李仲飞眼中闪过一丝胆怯,但他掩饰的很好,帐内帐外这么多将士,并无一人觉察。
这次与以前不同,以前无论遇到多大困难、惹出多大麻烦,总有人在前面指引、在身边帮扶,而这次他成为了所有人的依靠,而且将来,他会成为更多人的依靠,他必须坚强起来!
胆怯稍纵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坚毅。他挺直了胸膛,目视那名从富龙义仓逃回来的士兵道:“本将最后问你一遍,究竟是不是你们放的火?”
士兵面露犹豫,嘴唇动了几下,最终垂下头道:“小的确实不知,当时双方人马都混在一处,火烧起来后还打了半天才想起救火。”
“本将明白了。”李仲飞察言观色,暗暗叹了口气。在他心里,已相信是飞虎军所为。
曲瑞一巴掌抽在那士兵肩头,恨声道:“你瞧瞧你们,这都干得什么事啊!”
那士兵伤口牵动,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敢躲闪,彭老六忙拉开曲瑞,让所有士兵紧急集合,以防有人趁机作乱,问李仲飞道:“将军怎知那金栾要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许人家苦主上门讨个说法?”李仲飞深吸口气,沉声道,“六哥,取我盔甲!”
曲瑞又踹了士兵一脚,扭头冲帐外道:“来啊,给我将这小子绑了!”
李仲飞奇道:“你做什么?”
“他们不是想要个说法吗?我们便给他们个说法!”曲瑞表情复杂道,“好汉做事好汉当,我们飞虎军没有一个孬种!”
“胡闹!”李仲飞摆手喝止两个冲进帐中的士兵,将那名士兵从地上扶起来,“真相未明,我们怎能妄下论断?”
曲瑞涨红了脸道:“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不会掩饰过错,但也不会肆意定罪。何况……”李仲飞伸展双臂,让彭老六帮着穿好战甲,正色道,“弟兄们犯再大的错也是我们自家的事,我李仲飞绝不会将自己弟兄交给他人处置!”
曲瑞争辩道:“如此一来,将军恐授人以柄啊!别人会说将军护短……”
“我就护短了,谁又拿我怎样?”李仲飞双目圆睁,系好大氅的搭扣,大踏步走出了军帐。
他没有留意,周围将士们看他的眼神,已然在悄悄改变。
豹卫中军大营之外。
一百衢州骑军分列左右,旗帜鲜明、军容肃整,四百步军一字排开,正扯着喉咙齐声呐喊:“飞虎豹卫,目无王法,焚毁义仓,罪不容赦!”
金栾跨坐紫鬃追风马,身穿鎏金锁子甲,猩红大氅迎着寒风猎猎作响。皓月当空,挥洒直下,他雪白的须发上竟泛起点点银光,更显意气风发。
“李仲飞,老夫受够了你的窝囊气,今日也该轮到老夫扬眉吐气了!”金栾手持马鞭斜指营门,大声道:“给老夫喊,大声喊!不见李仲飞出来,不许停!”
这几句口号乃他临时所想,本来还觉得措辞不够严厉,此时被数百士兵喊出来,竟然气势磅礴、大气十足。他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睛,跟着轻声低吟,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未及数遍,突听一声炸雷般的炮声响起,令口号戛然而止。众军士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纷纷猜测炮声从何而来。
金栾被炮声吓得浑身一激灵,双手扶住马鞍茫然四顾道:“哪里放炮?谁人放炮!”
“回大人,炮声好像自军营里传出。”一个小校慌忙捡起金栾失手掉落的马鞭。
“胡说!他们哪来的炮?”金栾记得李仲飞数千精骑一路急行,根本未带任何辎重,更别提像火炮这种极其笨重的攻城器械了。
小校却道:“大人难道忘了?豹卫初来衢州时,大人为了表示支持剿匪,曾赠送过两门火炮。”
仿佛故意在验证小校的话,小校话音方落,军营中又是一声炮响,随即喊声四起:“衢州知州,以下犯上,阻挠南征,陷害忠良!”
喊声高亢洪亮,整齐划一,犹如惊涛骇浪,震耳欲聋,而且朝着营门方向迅速漫延开来。只见数千豹卫士兵聚在军营内侧,与衢州兵隔着一道齐腰高的木墙遥遥相望,毫不掩饰的目光之中,含满了轻蔑与挑衅。
“这些混账,想气死老夫啊!”金栾须发贲张,从小校手中夺过马鞭,狠狠抽在一个发呆的士兵肩上,怒吼道,“一群废物,快喊啊!没老夫的命令,谁也不许停!”
衢州兵害怕再受责罚,连忙又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大喊大叫,但数百人怎能与数千人相提并论?转眼便被淹没在豹卫士兵的声音洪流之中,甚至有不少衢州兵喊着喊着,竟不由自主的跟着豹卫的口号喊了起来。
金栾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下令停止,免得继续丢人现眼。
其实方才的炮响也将李仲飞吓了一跳,李仲飞扭头发现不见了曲瑞,不由苦笑道:“这个曲瑞,真是一点点亏也吃不得。”
彭老六笑道:“卑职这次倒是支持曲统领,不论有错没错,我们在士气上总不能先比别人矮了一头。”
“随便你们吧,咱们仅有的两门火炮还是金知府送的,如今却掉过头来吓唬他,当心把这老爷子气出个好歹。”李仲飞摇摇头准备翻身上马,提及到金栾之名却让他自己愣了一愣,随即将脚从马镫中抽出来,徒步走向营门。
彭老六不解道:“将军这是为何?”
“咱们声势已足,也到了该谦让一些的时候了。”李仲飞的大氅乃是骑马时所披,被风撩动威风凛凛,但走起路来却显得极为碍事,为了不至于被大氅绊倒,他将大氅摘下递回了彭老六,“今日之事不管谁的错,毕竟是我提出要动富龙义仓的,一会见到金大人,我会尽量大事化小,你们可千万莫在一旁起哄。”
“卑职明白!”彭老六口上虽答应,心里却不以为然,眼珠转了转,忽然从旁边拽过一个士兵耳语了几句,于是便发生了后来双方士兵对喊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