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摇曳，忽明忽暗。
一众狱卒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瞧着李仲飞的脸色，心中俱是忐忑不安。
这位李将军位高权重又身怀绝世武功，如今落到此人手里，逃是自然逃不掉，打也绝对打不过，看来只能任其摆布了。
念及于此，石瞎子暗叹口气，悄悄活动了一下有些酸麻的双腿，小声冲李仲飞道:“将军，小的们换班的时辰快到了，必须尽早处理掉尸体，不然夜长梦多啊！只要将军点头……”
“急什么？本将自有主张。”李仲飞以指轻叩桌面，不紧不慢道，“与其担心罪行败露，倒不如好生想想，先替本将解决些疑惑。兴许本将一高兴，便什么事情都忘了，也看不见什么尸体了。”
石瞎子一喜，陪着笑道:“将军想知道什么？小的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们刑部大牢的狱卒都是这般健忘吗？难道忘了本将今日为何而来？”李仲飞笑容不减。
石瞎子忙道:“将军来意，小的们怎敢忘记。”
“记得就好。”李仲飞笑道，“都说说吧，罗星河最早是什么时候见到魏士旭的？他是天天来还是每隔一段日子才来？二人见面后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欠身拍着石瞎子的肩膀道:“圣上只是想从魏士旭身上知道一些事情，至于此人的死活，圣上却不怎么在意，本将这么说，你可明白？”
石瞎子一愣，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将军这是答应放过小的们了？”
“既然事已至此，本将又何必不近人情？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没必要弄得谁家破人亡。”李仲飞叹口气，拉着长音道，“不过嘛，最终结局如何，还要看你们自己的表现啊！”
闻言，众狱卒大喜过望，争着向李仲飞供述罗星河探监的始末。虽人多嘴杂，废话又占了绝大部分，但仍让李仲飞弄清了大概情况。
原来魏士旭被关进刑部大牢之后，起初还经常被提审，可是他仗着没人敢对他用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渐渐的，来审讯的官员开始失去耐心，又逢新皇登基大典敕封功臣，不少官员职位变动，提审魏士旭的次数便越来越少，最后干脆将其转入一处单独的石牢之中，除了叮嘱狱卒严加看管，便不再理会。
就这样又过了许久，大约两个多月以前，罗星河通过狱丞陆忠第一次来探望了魏士旭。据石瞎子所知，仅仅那一次，刑部大牢两班共五十七名狱卒，便每人收到了纹银二十两。
这些狱卒平时靠敲诈犯人，顶多一次也就两三两散碎银子，哪里见过这么大的手笔？更何况从那以后，但凡罗星河前来，绝不空手，而且无论狱卒身份高低，只要当值便见者有份，都有五到十两银子的好处。
如此一来，这刑部大牢便如同罗星河自己的家一般，想来便来，不分早晚，甚至有时候一天能来三四趟之多。
然而蹊跷的事也随之发生了，从罗星河见过魏士旭之后，准确的说是从罗星河第一次来刑部大牢的当晚开始，魏士旭便突然身患重疴，巨咳不止，常常咳得撕心裂肺，好像随时都会咳断了气。
李仲飞一直静静地听着，等狱卒们都说的差不多了，渐渐闭上嘴后，才问道:“魏士旭病的这般严重，你们就没想过为他找郎中医治？”
“找过，魏士旭乃朝廷重犯，小的们自然不敢让他随随便便死了。”石瞎子忙道，“刑部有几个医官，医术都很不错，也来牢里看过，可魏士旭却拒绝接受诊治，甚至还以死相胁。”
李仲飞不悦道:“魏士旭不让医治，你们便袖手旁观？还说他是朝廷重犯不敢懈怠，我看你们除了捞钱赌博，根本没把自己的差事放在心上。”
“将军冤枉啊。”石瞎子磕了个头道，“只因后来小的们听说，那罗星河在太医局任职，便觉得若连此人都医治不了，旁人就更加束手无策，只得随他去了。”
李仲飞点点头道:“你这么想，倒也有几分道理。但是魏士旭发病的时间与罗星河的出现如此巧合，你们难道就没怀疑过，是罗星河有意为之？”
“将军的意思是……罗星河做了手脚，才使得魏士旭身患疾症？”石瞎子有些发懵。
“正是此意。”李仲飞轻咳一声，看似无意地瞥了一眼通往外部牢房的铁门。
石瞎子缩缩脖子，垂首道:“罗星河慈眉善目，不像个坏人啊……”
“你们是不愿放弃发财的机会吧！”李仲飞嗤笑道，“就算觉察些许不妥，大把大把的银子在眼前晃来晃去，也什么都能不管不顾了，对不对？”
石瞎子与一众狱卒略作对视，各自垂首不语。
李仲飞叹口气，又问道:“罗星河一般什么时辰来？每次滞留多久？”
见他不再纠缠失职之责，石瞎子更加相信他会高抬贵手，暗松口气，指着早已收到角落的食盒道:“魏士旭染病期间一直由罗星河送饭送药，就如今日这般，等魏士旭吃完便走。二人偶尔也一起对酌几杯，不过自从魏士旭开始咳血之后，就不再拿酒来了。”
“不对啊……”李仲飞皱眉沉吟，看向食盒道，“罗星河打翻食盒，本将明明看到有酒壶滚出，而且你方才也提到他们今日喝了酒，这又作何解释？”
“小的说过吗？没有啊？”石瞎子愣了愣，忙跑去食盒旁查看，果然见里面躺着一只锡制的酒壶，战战兢兢道:“将军真是明察秋毫，方才并非小的收拾的食盒，所以不曾留意，求将军……”
“想必罗星河来时，你们也未做检查吧？”李仲飞打断他的话，冷冷道，“收了人家的银子，便装聋作哑不闻不问，你们平时就是如此做事的？”
石瞎子干笑两声，喏喏不敢言语，李仲飞叹道:“你再看看，壶中还有没有酒？”
“将军猜测罗星河在酒中下毒？”石瞎子拿起酒壶晃了晃，摇头道，“一点没剩，全喝光了。”
李仲飞神色黯然，苦笑道:“此处未有一丝酒气，看来罗星河已事先做过处理。算了，你可知他二人平时都说过什么？有什么可疑之处？”
这次，石瞎子想也不想便答道:“回将军，十八间石牢只关了魏士旭一人，罗星河又每次都将小的们请出石牢，因此他二人之间的谈话，小的们无从得知。”
“你们的心可真够宽啊！如此重犯在你们眼中竟形同儿戏，朝廷养你们这些人还有何用？”李仲飞冷哼一声，起身道，“魏士旭已死，如今后悔也晚了，你们速速找来仵作，验明死因！”
石瞎子脸色大变，跪地道:“将军不可啊，仵作一来，岂不将此事捅了出去？我们不是说好了按病亡处置吗？”
“本将何时答应过你们？再说就算隐瞒，能瞒得住吗？”李仲飞冷笑道，“你们以为天底下真有不透风的墙？可笑！”
石瞎子还不想放弃最后希望，叩首道:“将军方才……”
李仲飞恨极了这群玩忽职守的狱卒，当即一撇嘴，拉开了通往外部牢房的铁门，“京大人，你都听明白了吧？”
铁门洞开，门外赫然站着满脸阴沉的京镗，在京镗身后，还跟着一名与狱卒服饰大同小异的矮胖男子。
石瞎子一见二人，情知大祸临头，顿时哀嚎一声，瘫软成了一团烂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