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达在帅帐中转了两个圈，激动道：“有将军这番话，卑职的心里总算痛快了些。”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李仲飞笑着端起了茶杯。
耿达一拍胸膛道：“不是卑职自夸，飞虎军自组建以来从无败绩，协助袁将军的厢军镇守信州之时，更是令僮人数年未敢擅越雷池半步！”
李仲飞不愿过多评论马参是非，轻抿着香茶笑道：“这些事辛大人曾经向在下提起过，不过更让在下好奇的是，李远沛与阮熊水路并进、气势汹汹，为何败得如此之快？其中除了朱老夫子的里应外合之计，还有何精妙之处？”
“绝对精彩至极！”
哪个将军不愿被人称颂自己的战功？耿达心花怒放，早已将马参抛之脑后，口沫横飞地讲起了潭州大捷。
从假借犒军，突袭抚州军大营到千里迂回，大破阮熊水寨，再到合围龙师本寨，逼走李远沛，说的人是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听的人更是赞不绝口、大呼过瘾！
兴许二人的声音大了些，竟引来不少守卫聚在帐外偷听，不时爆发出阵阵压抑不住的喝彩声。反正都是飞虎军的将士，李仲飞也不制止，任由他们跟着高兴。
谁知说到最后，耿达却抹抹嘴，幽幽叹了口气道：“凭功劳，辛大人封个上将军，甚至位列三公也不为过吧？谁成想却落得如此地步！虽说当今圣上另给了大人一个差事，可总比不过大人应得的吧？请将军给评评理，这圣上是不是糊涂了？”
“耿将军慎言！”李仲飞脸色一变，忙挥手驱散了帐外军卒，心想这耿达还真是人如其名，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不知道给自己留后路。
他见夜色初降，便喝干杯中茶，起身道：“不知不觉这么晚了，在下也该走了。马将军回来后请转告他，就说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耿达愣了愣，急道：“将军来探视飞虎军，怎能不吃顿饭便走呢？是不是卑职的话让将军不高兴了？”
“你莫要多心。”李仲飞笑了笑，向帐外走去，未及帐门，又被耿达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耿达涨红了脸道：“飞虎军能留存至今全仗将军力保，卑职和那几个被将军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兄弟，早就想当面谢谢将军。将军，卑职求您了，就让我们尽尽心意吧。”说罢就要跪倒。
“耿将军切莫如此，在下……好吧。”盛情难却，李仲飞不好再坚持，只得再次回身坐下。
耿达大喜，一溜烟地跑出去安排了，半晌方自返回，说酒菜备好，已安置在他自己的军帐之中，请李仲飞移步前往。
听说还有酒，李仲飞笑道：“不是说马将军抱怨此处无酒无美人，索然无味吗？”
“他只是说说而已，还真能亏待了自己？”耿达头前带路，引着李仲飞穿行于军帐之间，撇嘴道，“其实刚建好营寨，他便从府上拉来了满满一车好酒。听说这几天，他还想将自己的三夫人接来呢。”
“这个马将军，还真会享受。”李仲飞忽然想起自己也过着有酒有肉的日子，还有侬语艳陪在身边，顿时脸红如赤。幸亏夜色沉重，没被耿达觉察。
耿达的军帐位于军营的另一侧，之间要穿过大半个营寨，此时又恰逢军营开饭，但凡有将士认出李仲飞，无不争相跑来行礼，转眼便将李仲飞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一些知道的晚了些挤不进来，也在人群外面跳着脚，高声问安。
耿达看在眼中，赞在心里，感慨道：“卑职见过大官无数，但是能得到将士们如此爱戴，除却辛大人，便只有将军一人了。”
闻言，李仲飞顿时有些明白，飞虎军为何愿意冒着灭门之险，仍要千里追杀企图陷害辛弃疾的信州知州隗季。
他一边抱拳还礼，一边叹道：“在下何德何能？受此盛情，实在汗颜啊！”
耿达笑而不语，示意将士们速速散去，然而里面的将士刚刚退出，外面的将士却趁机涌了进来，呼啦啦再次围得水泄不通。
等候在耿达军帐之外的那六名将领远远看见，也各自激动不已，均称飞虎军终于有了一个好归宿。
如此场面，还被一个人尽收眼底，那便是刚刚从京城返回的马参。马参立马驻足于营外的山梁之上，看着乱哄哄的军营和被围在中间的李仲飞，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等了片刻，他身后的一个带甲侍卫隐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为何不走了？既然李将军在此，我们应尽快前去相见才是。”
马参脸色更加难看，冷哼道：“隋安，你虽因李仲飞才被韩大人荐来豹卫，但你莫要忘了，本将才是你的上官！若非本将同意，你岂会从一个看守宫门的殿卫小卒，一跃成为本将的亲兵统领？”
“将军大恩，卑职没齿难忘。”隋安忙抱拳躬身，再不敢作声。
马参轻吁口气，瞥了隋安一眼，小声道：“你等着吧，李仲飞这个豹卫将军做不长久。你跟着本将，才会有出头之日！”
不等隋安应答，他两腿一夹马腹道：“走吧，去见见李仲飞，正巧本将也有事要给他说！”
夜已黑透，由于群山的阻挡，军营中更显阴沉，虽百盏气死风灯高悬，仍化不开这浓浓的墨色。
围在李仲飞身边的喧嚣还在继续，不过较之先前，将士们已散去了大半，直到看见马参回营之后，将士们的恋恋不舍突然变成了如鸟兽散，转眼功夫竟走得一干二净。
马参在距离李仲飞尚有十丈左右的时候，便甩蹬下马，小跑着上前拜道：“末将参见李将军。”
“将军免礼，无需如此！”李仲飞自然不能受此大礼，抢先一步扶住了马参。
马参顺势站直身子，满脸堆笑道：“将军要来北营，为何没有派人告知末将？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将军恕罪啊！”
“将军太客气了，反正在下没什么要紧事，也就没想着打搅将军。”李仲飞只字不提马参早先派信使一事，把住马参的胳膊道，“耿将军已备好酒宴，马将军一日之间往返京城，想必尚未用膳吧？”
马参看也不看耿达，一拍脑门道：“哎呀，哎呀，还是耿将军想得周到。李将军快请，今日末将定要一尽地主之谊，咱们不醉不休！”
见他毫无责怪之意，耿达暗松口气，立刻命人将酒宴改去帅帐，自己则陪着李仲飞二人原路折返。
看着马参与李仲飞谈笑风生，一直跟随其后的隋安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他不明白马参为何转变的如此之快，相较于先前的阴冷，这般前倨后恭的模样，简直如同换了一个人。
正愣神间，忽听马参唤他：“隋安，还不快见过李将军，你有今天，多亏了李将军提拔啊！”
隋安忙上前行礼，李仲飞却一时没反应过来，奇道：“在下何时参与过飞虎军大营的事？”
马参笑道：“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将军初次陪朱侍讲进宫，便是被此人拦下。”
“难道……你……”李仲飞定睛细看，猛地一拍脑门道，“隋安，还真的是你！”
马参手搭隋安肩头，极尽随和道：“韩大人听说此事之后，也觉得隋安是个人才，于是决定破格任用，将他调职豹卫。末将今日被韩大人急招回京，便是为的此事，不过末将贪才，腆颜把他留作了自己的亲兵统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