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飞话一出口,靳天魁竟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嗷”的一声窜了起来,脸色也变得格外狰狞。
他咬牙切齿地怒道:“一己之私?好个一己之私!靳某一生视钱财如粪土,何曾贪恋过身外之物?”
“靳大哥息怒,兄弟……”李仲飞见他发怒,忙起身想找话茬安抚,却听靳天魁恨恨道:“只因那老贼实在可恨,靳某才不得已出此下策!想我锐捷营上下,多少年来为天王帮出生入死,可那老贼却欲置我们的妻儿老幼于死地。”
听到其中果然另有隐情,李仲飞虽一时想不明白他口中的“老贼”是谁,可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妄动贪念之人,只得按捺心性听他继续说下去。
靳天魁却只是啐了口唾沫,颓然长叹道:“可惜如今功败垂成,兵困这绝地之中,靳某自知已无活路,只想等帮主前来为千百妇孺讨个说法!若帮主肯主持公道,靳某就是死,也值了。”
“到底所为何事?靳大哥为何不与小弟直言?”李仲飞心急如焚,抱拳大声道,“小弟恳求靳大哥将事情缘由全盘托出,小弟才能在帮主面前为弟兄们斡旋啊。”
“是啊是啊,靳大哥!”周围不少兵士也喧哗起来,“李统领看来是真心帮我们的,您就告诉李统领吧。”
靳天魁看着围在四周的部下,对李仲飞道:“你这亲兵统领既然来了,那靳某想问一句,希望兄弟实言相告,廖总领是如何打算的?帮主又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这……”李仲飞斟酌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兄弟不敢欺瞒靳大哥,廖总领已经下了绝杀令。帮主事先并不知情,兄弟从靳杰口中得知后立刻赶来,才将此间情形派人火速禀报了帮主。唉,无奈事关重大,帮主也同意了廖总领的决定。”
绝杀令,乃是帮中最重的惩罚。绝杀令一出,凡参与过错之人皆格杀勿论。
谷内众人闻言大哗,有不少心智稍逊的兵士已开始偷声低泣,靳天魁也是面如死灰,黯然长叹。
李仲飞见状,忙又说道:“只不过兄弟觉得事有蹊跷,才独自进谷想问个清楚。况且王统领也答应尽量为大家说情。”
“聚众造反,帮规不容。帮主既然都已同意了,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转机?”靳天魁叹息道,“靳某本以为冒险一试,或许能为锐捷营弟兄争来个说法,却不想将大家都带入了死地,是我靳某人害了大家啊!”
“靳大哥,你今日之举全为了大家,怎能说是害了我们?”一个锐捷营士兵高声叫道,顿时引起众人纷纷附和。
李仲飞不解道:“兄弟听王统领说,因为接应的船只出了差池,你们才没能顺利离开青螺岛,那最初你们打算将银车劫往何处?”
“哪有什么接应的船只?靳某只想利用此事逼那老贼妥协罢了,谁知却换来一纸绝杀令。”靳天魁神色凄楚道,“现在想来,靳某真是愚不可及啊!李兄弟,若能以靳某一人性命换取大家平安,靳某自当义无反顾,但如今……”
李仲飞虽然此行目的就是让靳天魁独自担下此事,以一人之死换得百人平安,可现在被靳天魁抢先提出来,心中却又觉得不忍。
“事情总要解决,再耽搁下去只能越来越麻烦!”李仲飞犹豫良久,咬紧牙关嘶哑着说道:“靳大哥如果话出真心,这办法也未必不行,用你项上人头换取这数百人的性命,兄弟料定帮主和廖总领并不想太多杀戮。况且,如今我天王帮外忧内患之际,帮主必会网开一面。”
他这番话给不少暗怀私心的人吃了一个定心丸,但更多忠于靳天魁的士兵却如同听到了晴天霹雳,顿时大声叫嚷着,纷纷围拢上来,有的甚至拔出了兵刃直逼李仲飞。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忽然从李仲飞身后传来一声哭喊,一个瘦小的身形冲出来挡在了他和靳天魁中间,堪堪阻住了愤怒士兵的脚步,原来是靳杰。
靳杰“扑通”一声朝着李仲飞跪下,哀求道:“头儿,求求你不要杀我爹!他是好人,他所做的这一切实在是没有办法啊!求求你,求求你……”
“他没有办法,难道我就有别的办法吗?”李仲飞的心一阵的抽痛,别过脸去不敢直视靳杰,“出此大错,必须要有人承担,如若不然,这坠马渊中数百锐捷营弟兄,将无一人可活!”
靳杰摇着头嚎啕道:“我不信!你是亲兵统领,只要你肯向帮主求情,帮主一定会收回成命的啊!”
李仲飞叹道:“是廖总领下的绝杀令。”
“原来不是帮主,”靳杰抹着鼻涕,强颜笑道,“那你快去求帮主啊,求帮主下令放了我爹。”
“我……”李仲飞有口难辩,只得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靳天魁惨笑一声,拔出了佩刀:“小杰,你莫要再逼李统领了。爹爹犯下大错,自知罪无可恕,帮主若不惩戒,将来上行下效,天王帮还有何规矩可言?”
他顿了顿,冲李仲飞道:“靳某明白兄弟苦衷,也感激兄弟好意,只希望兄弟不要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李仲飞知他什么意思,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何尝不想为靳天魁求情,但廖忠勇会有何反应?现在连杨启汤都要给上几分面子,万一冲冠一怒,千百人头落地的事,那廖忠勇是做的出来的。而且杨启汤的意思也是“靳天魁胁众造反”,而不是“锐捷营造反”,其意已明,实是断无转机。
靳杰膝行几步,抱住李仲飞的腿,哭喊道:“头儿,你不知道,父亲真的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廖忠勇他根本不是人!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父亲绝不会反,请您放过我爹吧!求您了!”
李仲飞弯下身子想扶起这个为父请命的孩子,忽觉眼角有寒光闪过,随即一道鲜红的血箭射在他的胸前,溅了靳杰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