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冷棠一侧身,躲进花影深处。雪薇便回答道:“没有人!我在自己背诗。你们收拾好了?”
叶儿走过来,皱着眉道:“收拾好了。杏儿这小蹄子,又折腾了一遍,把收拾好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了!我问她为什么,她说都带着的话,还得她自己背着提着的,嫌累!小姐,你说她过不过份?”
雪薇听了也是又好气又好笑,道:“这丫头够淘气的!好了,那咱们回去吧,我也有些乏了,得去睡觉了!”说着,她俩慢慢往回走去。
铁冷棠从藏身处出来,望着她俩的背影,心里一阵郁闷。堂堂“铁面都护”,在京城里也算小有名气了,没想到却在半夜替自家小主子递送暗约!这要在京里传开,还不得成了别人的话柄?
他闷闷地长出一口气,依前样出了丁府,回到客栈。待进到楼里,又发现羽然的屋子灯已经熄了。他不禁又一阵郁闷:自己去跑这趟丢人的腿,没想到正主却心安理得地酣然大睡!铁冷棠无奈地摇摇头,回到自己的屋子。
一夜无话。
铁冷棠本就起得早,因为说好今早要动身去江下,他起得更早了。洗漱装扮好,铁冷棠来到羽然门前。出乎他意料的是,羽然的房门还紧闭着,压根不像有起床的样子。他微微皱眉,先是等了片刻。可是门内依然没有动静。铁冷棠不由疑惑起来。昨夜不是约定今天一早动身的吗,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铁冷棠犹豫片刻,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再敲门,还是没有回应。
他心下大疑,一推门,门竟开了。他向帐子处望去,见帐帘垂着。一股不妙的感觉在他心底油然升起,他大步走上去,猛然一掀帘子,果然,床上被褥整齐,空无一人。
“公子!公子!”他大声喊着,不过才喊了两声,就意识到自己有多蠢。
人已经走了,喊难道就能听见吗?
他想了想,向楼下跑去。
依然是神牺城东门外的官道,依然是紫衣的雪薇,黄衣的杏儿和白衣的羽然。不一样的是,三人现在正一边走一边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开心极了。
杏儿笑得停下来,弯下腰扶着膝盖,道:“潘公子,亏得你想了这么个金蝉脱壳的计谋,把那个大叔给甩掉了!”她眼睛转了转,想起铁冷棠那张铁板一样的脸,学着他的样子,皱着眉摇摇头,道:“说实话,有他在身边,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话才好!”
羽然笑道:“我也不喜欢。只是他是我母亲派来的人,我不好完全违抗。所以才出了这样的主意,还归自由之身!这次我终于可以无拘无束了!”
雪薇慢慢收住笑意,道:“这样虽然好,但他会不会追上来呢?”
羽然道:“这倒无妨。恐怕等他追上来的时候,我们已经走远了!不过,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儿?”
正商议间,羽然忽然一转头,目光如电一般划过雪薇的脸。雪薇吓了一跳,忙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正看见一个人背着一把刀向他们走来。
羽然让两个女孩子退到自己身后,自己却站在道路中央等着。
不一会儿,那人走了上来,原来是一个秃头秃眉的汉子。他将背上的鬼头刀摘下,指着羽然道:“你就是那个潘羽然的?”
羽然问道:“我不认识你,为何你看上去对我有深仇大恨一样?”
秃头道:“你少废话!爷爷我和你没有深仇大恨,可有人和你有!自己想想,是不是做人太嚣张了,得罪了谁?快想!”
羽然冷然一笑,道:“我确实一直很嚣张,不过得罪的人却不多……得罪的狗倒不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条丧家之犬?”
秃头不由大怒,道:“在我刀前还能嚣张的人,你还是第一个!既然不愿明明白白地死,那就拿命来吧!”说罢,一挥鬼头刀,直向羽然头上劈去。
这一招力劈华山虽然简单直接,但羽然明白其实功力不浅,至少比丁雪林那套看似威猛实则漏洞百出的横海拳要到家得多。有些人会的招式可能不多,但一辈子都在练那几招,所以实力并不低。这秃子显然就是这么个人。
他一招力劈华山发出,羽然只有赶快躲开的份儿,可他脚跟还没站稳,他刀势紧接着一转,又一招沧海飞龙使了出来,横着向羽然心口砍去。
羽然瞳孔一下子收紧,右手下意识将剑摘了下来,未及除鞘便挡了过去。只听“咔”地一声,刀竟将鲨鱼皮的剑鞘砍了一个豁口出来。
羽然只觉虎口一阵震麻,他看看鞘上的裂口,飞快地将剑鞘除去,刚要欺身上前,却又被那秃头汉子逼了上来。
雪薇和杏儿在一旁看着只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她俩也不是没有见过打架的,但面前这架,很显然是不要命了,和之前她们所见的真是大相径庭。面前这秃头招招狠辣,招招紧逼,丝毫不给羽然留有喘息的机会,大有将羽然逼上绝境的意思。
杏儿急得直跳脚,问雪薇道:“咱们怎么这么倒霉,又遇上这样的人了!而且看样子,连潘公子都要吃亏了!”
雪薇道:“别急,我们就是嚷也没有用,只会让他分心。”她刚说到这儿,突然灵光一闪,道:“分心?杏儿,大声嚷,我们就要让那个秃头分心!”
“嚷?嚷什么?小姐,咱们嚷什么?”杏儿心里虽不再像刚才那样焦急,可却又多了一片茫然。
雪薇用手指敲了一下手心,道:“你跟着我学!”说完就大声说起来:“杏儿,你说他身上哪儿好吃?肋扇还是腿肉?”
杏儿开始还是一头雾水,但马上便明白了雪薇的意思,接着嚷道:“不是肋扇也不是腿,是他后背旁开三寸地方的肉,下边那块腰柳最好!”
这话声穿入正打斗的两人的耳中,听得两人都是一愣。
“他”?“他”是谁?羽然先是疑惑,但随即便明白这两个女孩子指的肯定不是自己,便邪邪地望向秃头,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在找什么。
秃头开始也是一愣,随即也明白羽然和她们是一伙的,这个“他”肯定不是羽然,而是自己。他心中不由又生气又疑惑,刚要回头看两个女孩,却正好碰上了羽然不怀好意打量自己的目光。
“小姐,你看,他身材挺壮,除了肚子上有肥肉,其他地方应该肥的不多。特别是肋扇,若剔下来做馅儿还是不错的!炖成排骨的话,就有点粗了!”杏儿一边大声说着,一边露出很古怪的表情。
羽然随着她的话,也向秃头左肋下瞄去,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
秃头忽然哆嗦了一下,随即眼露凶光,转身袭向雪薇和杏儿,口中喊道:“妈的,在老子面前装神弄鬼?不知道老子号秃鹰,是真吃过人肉的!”
羽然动作没有丝毫迟缓,一闪身挡到他面前,手中剑一举,格上他的刀,怪笑了一声,道:“你吃没吃过我不知道,不过我们是做过的,否则怎么会说的如此清楚?”说着,大声问了一句:“这心怎么吃?”
杏儿使劲憋住笑,喊道:“洗干净陪着尖椒香葱一块爆炒,最爽口!或者就和他肋扇放在一块清炖,最补人!”
杏儿说着的时候,羽然眼睛也在盯着秃头的胸口,剑也做出要离开大刀,刺向胸口之势。
“别直接捅!要剜……”
“好!”
杏儿和羽然飞快地大声一唱一和。
秃头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噤,他也不由自主地向自己胸口望去。
任凭是多穷凶极恶之人,听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说笑间谈论要吃自己,哪块肉好,该怎样做,这感觉还是很不舒服的。特别是在听她说的时候,还要和另一个武功不差的人聚精会神地过招,还要忍受他见到美食一样垂涎欲滴的目光,这滋味更是难受。
秃头很快便露出破绽,羽然目光一凝,手腕一翻,一剑刺向他的肩井穴。
“啊!”一声惨叫,秃头右臂软绵绵地垂落下来,刺中穴道的疼痛让他一时无法动弹。羽然趁机又封住他几个穴道,将他带到一棵树边。
从那人的衣服里,他搜出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他就用这条绳子将他绑在了大树上。
“你……你们好卑鄙!”秃头龇牙咧嘴地叫唤着,“竟用这种方法来搅乱我!”
“可没人说要对杀手讲什么君子之风!”羽然双手抱胸看着他道:“你是谁派来的?”
“老子不会告诉你!”秃头忍着疼说道,眼睛里露出不屑之情。
羽然笑了一下,道:“我想那人雇你花了不少银子吧?在他心里,我值多少钱?这个你总能说吧?”
秃头冷哼了一声,道:“的确能说。只是他给价给低了,若知道你们是三个人,而且你身手不错的话,我该多要点。”
“他给你多少?”收起冷笑的羽然,看上去更冷若严霜,让人心生畏惧。
“五百两。”
“我给你一千两,只要你告诉我你的雇主是谁。”
秃头想了想,道:“若我告诉你,我就永远别在这条道上混了!”
“你不说,也一样混不成。但是你说了,即使在这儿不能混下去,还可以远走高飞。你说哪个更划算?”
“华金雄。”秃头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羽然点点头,道:“很好。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秃头有些奇怪地望着他,但此时的羽然却让他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眼神和手势,都让他不敢抗拒。
“我想知道,刚才两个姑娘说的到底是不是我……身上的……肉。”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还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雪薇笑了,看了看杏儿。杏儿也笑了,道:“我是看着你说的,但说的不是你,是……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