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这样一闹,周围食客都凑过来看热闹。有的只是伸着脖子听听看看,有的说些不咸不淡的话,还有的只听了个“不新鲜”,便大声喊起来:“瑞祥楼竟拿不新鲜的鱼做来给我们吃?店大欺客啊!”“这新厨神德行不太好啊,不管手艺多高,人品要坏了,就再当不得一个‘神’字!这饭不吃了!”一边吵嚷着,一边真的有人要走出去。
高才一见这情形,慌了起来,一边忙着拦人,一边朝老者大声嚷道:“老头,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出来吃饭没带钱,故意挑了毛病好赖账啊!告诉你,吃饭不给钱不行,故意挑毛病更不行!胡言乱语扰了我家生意更更不行!来福,阿贵,给我把他轰出去,好好教训一顿!”
“慢着!”雪薇心里虽急,却知道这里必定有缘故,于是叫道:“老人家,你且说说,你怎么吃出这鱼是养了一夜的?一样是活鱼,难道这和那刚捕上来的江鱼有什么区别吗?”
老人傲慢地看了她一眼,从鼻孔哼了一声,道:“这样问我,我才不会说!”
“喂,你怎么这么傲慢?不能好好说话?”高才生气地嚷道。
雪薇却止住他,道:“高伯,是我刚才不像求教的样子,我重新问过。老人家,雪薇向您请教了,这养了一晚的鱼和刚从江里打来的鱼,有什么不一样吗?”
老者这才虚着眼瞅了瞅她,道:“这还差不多。既然你能虚心求教,那我不妨告诉你。这鱼刚从江里打上来的时候,肉是活肉。这时候若直接放进锅里烹煮,即使只放盐和江水,煮出来也鲜美无比,肉有嚼头。离江过一个时辰,若没有水养着,它便要死了,肉便变了味儿,松弛不甚可口。但这时若再放进水中,尚且能救得活。多数鱼贩卖的,就是这样的鱼。而你这鱼,也是这样养来的。我说的这些,你可知道?”
雪薇愣了半刻,道:“您说这鱼……卖给我们的时候已经不是最新鲜的了?可这是我亲自到江边选了,放进江水桶里叫人带回来的啊!”
“你没骗我?”老人问道。
雪薇苦笑着摇摇头:“老人家,我骗您做什么?虽然我注意选择食材,但刚才您说的那些我却从没听过。您教给我东西,我谢您还来不及,怎么会骗您?只是这鱼买来的时候明明是刚从渔网里拿出来的,怎么成了半死的又养活了的?”
高才眼珠一转,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口,却又将话咽了回去。
老人点点头,道:“如此说来,这倒也不是你仗着名声大故意欺诈了。只是这鱼的确不合我的口味,也有损你的名声,你说该怎么办?”
雪薇当下立即说道:“当然是换一条。”
老者点点头道:“好,老夫也没什么别的事,就在这儿等着。你快去做来。”
雪薇匆匆回到厨房,刚一进去,便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她看看雪芷等人,觉得她们似乎都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一样。但再细细看去,却又感觉是自己多心了。
因为心中有事,她也不暇多想,忙再找新的金鲳鱼来做。但问了水台上的人,那些人却说已经没有那么好的鱼了。雪薇便叫人去买。刚安排完人手,她一低头转身之际,忽然发现一只被藏起来的木桶。
木桶只露着一点木色在外面,其他地方都藏在角里,还盖上了一些柴草。雪薇小心地掀开柴草,发现里面竟是一条已经半死的金鲳鱼!
她心中一下子便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这桶里的,是她昨天挑的鱼,而端上去的那条,是别人给她换过的!她想发作,但转念一想还有别的事,现在查这事儿又太棘手,于是又不动声色地将草盖了回去。
她转身回到灶上,想用等着买鱼的功夫,给羽然做菜。可刚拿起一块肉,便被雪蘅叫住了。
“薇儿,等等,这肉别用!”
“为什么?”雪薇问道。
“可能不新鲜。”雪蘅说着,将肉从她手里夺了下来。
“蘅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雪薇放下手中的刀,直视着雪蘅的眼睛。
雪蘅冷笑一声:“什么意思?你回来说这鱼那鱼的不能用,不是挑我的不是吗?告诉你,不光鱼是我准备的,这肉也是我准备的。你要信不过,就别用了!”
雪薇道:“我哪里有信不过你?刚才不过是前面一个客人挑剔,我为咱们丁家的面子着想,让人给他买条最新鲜的鱼回来罢了,哪里有得罪姐姐的意思?”
雪蘅道:“你是为丁家的面子着想还是为自己的面子着想?你做了厨神,丁家的面子和你的面子就是一样的!现在让人家挑出毛病来,不说自己监督不到位,反说是食客嘴巴挑剔。这话传出去对谁有好处?嗯?”
雪薇被她气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随口怼道:“姐姐说是我监管不到位。姐姐倒说说,是谁管鱼来着?难道这鱼不新鲜的事,和姐姐就没有关系吗?我是看着渔翁从网里将鱼取上来放进桶里的,也是亲手将它养进木盆的。怎么到做的时候却成了半死不活的鱼?这里面不都是姐姐看着弄的吗?”
“哟。我给你帮忙还帮出毛病来了!”雪蘅嚷道,“你们都评评理,她做饭和我有什么关系?
咱们来都是帮她的,现在可倒好,成了有错的了!自己出了丑,却在怪别人!得得,这肉你也别用了,还是叫人买头猪,现杀现做的好!省得新不新鲜地怪别人!”说着,她将手里的肉往地上一扔,重重地踩了两脚。
“你!”雪薇气得浑身发抖,眼圈也红了,泪水就在眼里打着转。她猛然走到那只木桶边,呼呼几下掀开柴草,露出那条鱼来,颤着声音大声说道:“你看看,这是什么?这不是我昨天挑来的那条鱼?怎么现在在这儿,还半死不活的?蘅姐姐,你是管水台,你倒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
丁雪蘅看看鱼,眼睛一翻道:“我怎么知道?你应该明白,十个厨子九个偷,说不定是有人看上了想拿回家去呢?谁说的准!”
“蘅姐姐,我没说是你给我换的,我只想知道,你这水台是怎么管的!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偷东西,你竟然不知道?还是说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雪薇指着桶里的鱼大声质问着,句句都问到雪蘅的脸上。
雪蘅先是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随后冷笑一声,上前一脚踢在木桶上,桶“咣当”一声摔在地上,水哗地洒了一地,鱼也摔了出来。
“你是存心和我找茬是不是?你受了气就来朝我撒疯是不是?现在你是厨神,过几年等你成了家主,还有我们的活路吗?”雪蘅仿佛受了很大委屈一样,含着悲声句句追问着,而除了双胞胎妹妹雪莹外,其他的人则识相地远远避开,甚至连雪芷雪茹都离得远远的。
可即使雪莹想劝,此时却也插不进手去。
正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羽然的声音:“雪薇姑娘,我在楼上等了好久都不见上菜,就自己过来看看了!”
雪薇一怔,心下暗自懊悔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因为这些事情耽误给他做菜,心中又急又恼,也不由委屈起来,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
羽然在门口没有听见她的回应,便走了进来。刚一踏进厨房,他便看见了地上扔着的肉,再抬头去看,他有看见了侧身而立,正用手背抹泪的雪薇,还有一样侧身站着却扭头不语的雪蘅。他再往地面堪,又看见倒在地上的水桶,洒了一地的水和那条掉在地上的鱼。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羽然却也猜了八九不离十。见厨房里气紧张地诡异,他便向她们走去,笑着说道:“难道是姐妹俩抢一条鱼吗?做熟了吃不就好了,至于抢到哭起来吗?”
这本是句玩笑话,雪蘅却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道:“潘公子难道是她的保护神,时时刻刻心魂都牵在她身上不成?我们姐妹吵个架,你也能来解围!”
“你要和我吵就和我吵,干什么拉一个拽一个?和他有什么关系?”雪薇见雪蘅又扯上羽然,心中不免更气,哽咽着说道。
“我说什么了,你就这么护着他?难怪人家说你俩有点暧昧不清!不知自爱还大言不惭,丁家由你来做厨神,真是丢死脸了!”
她话还没有说完,忽听“啪”地清脆一响,随即便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地疼。
她被打的一怔,随即才意识到她被雪薇打了一巴掌。
“你……你敢掌掴我?”雪蘅惊呼道,随即便要上前还手。羽然忙拉着她,却假意劝雪薇道:“你别生气,毕竟是姐妹,有什么事不能回家再解决?若在这儿闹起来,外人岂不是要笑话你了?你何苦和别人一样,做那不懂事的事?”
“你……姓潘的,你拉偏架是不是?怎么到哪里都有你插手?你是狗皮膏药吗,老贴在人身上?”雪蘅从羽然手中挣了几挣,都动不得半分,不由气恼起来,冲他破口大骂。
正闹个不休处,忽见高才又走进来,见了厨房的样子先是下了一跳,之后便急匆匆道:“小姐,刚才那个老人留了个条,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