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薇听到,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由轻松了许多。但她表面上却依然波澜不惊,问道:“不知道大姐会怎样出题考我?”
雪芷冷笑一声,道:“一个好厨师,不仅要能根据别人给出的明明白白的要求来雕刻东西,还要能雕刻出那些说不清楚的。所以,我给你出的题,就是模糊的规定,但你要按照你的理解,雕出题中所含之意!”
雪薇略一思索,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让我猜谜。好,就请姐姐出题!”
雪芷望着夕阳,说道:“第一题,我需要你雕出西陵国最美的东西。”
雪薇刚要去拿东西雕刻,忽然又顿住了,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因为她感觉到这个题目就是一个陷阱。
“最美的东西”,这是个看起来是个很好处理的题目,实际上却很难给出答案。因为在人们心中,最美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即使是同样被认为美的东西,其美的姿态也不见得会一样。
你觉得牡丹是美的,但偏偏有人说是芙蓉。他说月下镜湖最宁静优美,可说不定还有人最喜欢细雨蒙蒙的苍山顶。
雪薇完全可以雕出她心中最美的东西,可这个东西很容易便被雪芷否定。
雪芷见她既不动也不说话,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微笑:“怎么,不会了?”
雪薇慢慢垂下眼帘,道:“确实一时想不起来。”
忽然,人群中响起一个洪亮的男声:“这‘最美的东西’是不是也可以把人物算进去?”
雪芷和雪薇同时向下望去,却见羽然骑一匹青骢马,身罩青色羽纱衣站在人群中间,身边还跟着一个胡子修得整整齐齐的中年男子。
“潘公子?”雪薇惊喜地叫道,“你不是走了?”
羽然下马,将缰绳交给铁冷棠,自己穿过人群,走到擂台上。
“我只是去处理点事,处理完自然就回来了。不过现在先不说这些,丁大小姐,你说的‘最美的’是不是包括人物?”羽然问道,一双黑亮的眸子盯得雪芷身上一阵不自在。
雪芷眨了几下眼睛,道:“呃……算吧!东西和人,都可以,只要你能雕的出来!”
羽然听了这话,便向雪薇笑道:“既然如此,你还雕不出西陵国最美丽的来吗?”
雪薇愣了愣,仔细琢磨着羽然前言后语,忽然顿悟道:“我明白了!可是,我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子,怎么雕呢?”
羽然道:“我知道,我给你画出来。丁大小姐,这样不算她作弊吧?”
不知为何,雪芷一看见羽然的目光,心中便觉得发虚,想好的刁难雪薇的主意也都少了一多半,于是答道:“好,那就不算!”
羽然点头道:“既然这样,那就请丁管家给我笔砚,我将那人画下来,再由丁姑娘来雕刻!”
丁秩忙要来笔砚,在案上铺开,羽然便提笔在纸上画起来。一会儿功夫,一个凤冠霞帔的美人便出现在纸上,臻首娥眉,姿态高贵而温婉,确是冠绝天下的美女。
雪薇专注地看他画完,又潜心揣摩了一阵,便取了一只冬瓜,到案上雕刻起来。也是不一会儿功夫,她便将一个精美的冬瓜盅呈现在众人眼前,那冬瓜盅的壁上,正刻着一个和纸上画着的一模一样的美人,甚至连线条粗细、色彩浓淡都是一模一样。
因为是雪芷出题考察,所以四位评判都不表示任何意见,只由雪芷一人说了算。
雪芷拿起冬瓜盅,皱眉道:“这就是你说的‘西陵国最美的人’?她是谁,你怎么能证明她就是最美的?”
雪薇道:“我刀下所刻,自然不如本人更美。不过,若是你说她是最美的女子,恐怕会有很多人都不满意了!”
雪芷冷哼一声,道:“怎么讲?”
雪薇道:“西陵国最美的人,当属当今皇后。这上面的正是皇后娘娘的小相,难道你感说她不是最美的?”
雪芷瞠目结舌。
雪薇说的不错。在西陵国,几乎人人都知道,当今的皇后潘鸿音,是冠绝全国的美女,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温婉,多才多艺,深得皇帝宠幸。只是,见过她的人并不多,雪芷又怎么能相信她刻出的就是皇后本人呢?
“你说你刻的是当今皇后娘娘,有谁能证明?”雪芷怀疑地问道。
“我。”羽然轻摇着一柄象牙骨的扇子,含笑答道,“我见过她,她就长得这个样子。”
“你……你为什么见过她?”雪芷问道。
羽然道:“这你就不用问了。反正我见过她就是了。不过正如丁姑娘所说,画中人的样子,比不上她本人,所以你怀疑这不是最美的,也情有可原。可是你若说皇后娘娘不是西陵国最美的,至少我不同意。”
雪芷明白了。不管雪薇雕刻的是不是皇后本人,只要她说是皇后,那就不能说她所雕的不是最美的!
“圈套……”
“但你无法反驳!”羽然摇着扇子,甚是悠然。
雪芷压了压火气,冷冷道:“就算你答出来了!下面开始第二题……要在你剩下的那块冬瓜上雕刻‘百万雄师出阳关’!”
“一块冬瓜上雕百万雄师?怎么雕啊!”
“那块冬瓜不大啊!”
“你傻啊!要雕出百万个人头来,那得要多大的冬瓜,别说这儿,满天下也找不到合适的!肯定不是这么雕!”
人们议论纷纷,雪薇却已有了头绪。
她拿起剩的那段不到三寸的小冬瓜头,拿起刻刀来开始雕刻。一阵工夫,她便将冬瓜交到雪芷手上,道:“刻完了。”
“这就完了?”雪芷拿着她雕出来的东西,满脸的不相信。但当她低头瞧时,她的脸色变了。
只见小小的冬瓜上,刻着一座巍峨的城楼,城门下,一杆帅旗高高飘扬,旗下一名威武的元帅端坐在马上,做出向后招呼的姿势。
“好啊!真是心灵手巧啊!”雪芷不甘心地说道。她当然明白雪薇的意思,这样一个元帅,所统之兵自然不是小数,以虚代实,让人浮想联翩,确是巧妙之至。
雪芷压了压火气,冷冷道:“又让你答出来了!下面这最后一题我不知道妹妹会怎么回答……‘秋水共长天一色’!”
她慢慢吟出这一句话,目光恨意中夹着得意。
雪薇慢慢沉吟着,考虑如何靠雕刻将这句话所描绘的景物表达出来。
从字面上看,她必须要雕刻秋水和长天两种景物。可是即便能将一条长长的江水刻出来,那天空又怎么刻呢?所以,她不能那么雕刻。
该怎么做?雪薇感到为难了,羽然也觉得不容易。
可雪芷又催促道:“雪薇,古人有七步诗,今天,也让我们看看你这被誉为‘小神厨’的才思,就在十步之内,想出如何雕刻这句诗的方法!”
观众一片唏嘘,随后都闭上了嘴,跟着雪薇一起提心吊胆地想着解决的办法。
“雪薇,你可以走步了。”雪芷道。
雪薇开始迈步。
“一。二。三。四。……”
她走得慢,雪芷数的也慢。但那报数的声音就像一记记重锤,每数一声,都会让大家的心猛地跳一下。
“七、八。九……”
“我知道了!”雪薇猛地转过身来,绷得紧紧的脸上,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只见她又挑出一个冬瓜,拿到桌案前,用一把刮刀细细地刮起来。
人们奇怪地望着她手上的冬瓜,那冬瓜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片刻之后,雪薇将它递到雪芷面前,朗声说道:“这就是‘秋水共长天一色!”
“哈哈哈……别笑死我了!你就把冬瓜上那一层白毛刮下去了,就敢说这是那诗句?”雪芷托着那个冬瓜,笑得弯下了腰。
“你是不是被难住了不好意思说出来?没关系,你已经赢了那么多次,偶尔丢一回丑也没什么!”她不屑地望着雪薇,嘲笑道。
雪薇却没有笑意,道:“我做得没错,就是‘秋水共长天一色’!你笑什么?”
雪芷冷笑一声道:“那你解释解释吧!”
雪薇道:“这句话说的是不是秋天的江水和天空是一个颜色的?”
雪芷点点头。
“这就对了。秋水长天共色,只是在说颜色,没有别的意思。天也罢水也罢,都是青色的,这冬瓜也是青色的。以青色表青色,有什么不对吗?何况你看这瓜皮的颜色,上浅下深,不正是水深天淡的意思吗?难道我做错了吗?”
雪芷道:“你这是巧辩!到底没有作出这句话的雕刻来!认输吧!”
雪薇道:“高明的厨师,要善于利用食材本来的色香味,我用的就是冬瓜本来的颜色,有什么不对?水有涯而天无际,水天相接,茫茫无际,正是一片混沌,哪里需要雕刻出边界呢?姐姐说我巧辩,不如拿了这东西去问问评判!”
“不必问了!”丁无咎站起身来:“这一局就是薇儿赢了。芷儿,你本来是想刁难一下她,没想到她把问题用另一种方式解决了。你是不是该承认,她确实很聪明呢?”
丁雪芷不说话了。
她默默放下那个冬瓜,冷冷地盯了雪薇一眼,走下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