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传旨的宦官,王猛回屋找到李化、静姝,说道:“师兄、姝儿,收拾行装,明日回长安。”
李化道:“此行回到长安,师弟荣升何职?”
王猛道:“蒙陛下恩宠,擢为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
李化笑道:“那可要恭喜师弟了,如今已是三品大员,大秦宰辅了,可见陛下对师弟的器重。”
王猛道:“陛下如此待我,小弟也该办些实事,将长安治理好,让陛下看到成效。”
李化道:“正该如此,只是不知师弟这次准备从何处下手呢?”
王猛笑道:“长安作为大秦国都,天下所重。但仍是豪右横行,多有违法。小弟以为治长安与治咸阳地异而策同也!”
李化道:“可长安不比咸阳,其中豪贵皆是根深蒂固,有大勋于大秦,若是一味的惩治豪强,恐适得其反,引起公愤。”
王猛道:“师兄所言甚是,只是若大恶不惩,恐终为百姓之患。而且这次陛下任命邓羌为御史中丞,显然是为了整肃长安吏治,我怎能畏难而不前呢?”
李化道:“师弟这么说,倒是为兄多虑了。看来师弟似乎已经想好了惩治的对象了?”
王猛笑道:“在长安呆了这么多年,若是连长安城里的恶人有哪些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白呆了!陛下虽然下了赦令,但只要他们仍然继续为恶,这次绝不能让他们在我的手下逃脱法网。”
李化听王猛说完,知道那些为恶长安的氐贵猖狂不了多久了,心中也是暗自高兴。
以前看到那些人行恶,虽然心中怒气冲天,但是却对他们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现在王猛终于能够名正言顺的对长安进行治理,当然不会再让这些毒瘤再祸害百姓了。
李化道:“那为兄这就去收拾行礼,明日便好出发。”
李化走了,王猛一个人来到庭院中散步,他在想等回到长安,是不是该事事向苻坚汇报呢?
长安城里的勋贵实在太多,官职爵位高过自己的也实在太多,像樊世这样的特进不在少数,而自己虽然名为宰辅,但却没有资格处置他们。
到时若是将实情汇报给苻坚,他又会不会念在勋旧的功劳,而对他们进行****呢?如果真是被****了,那岂不是会让自己的努力都化为灰烬吗!
可如果不向苻坚汇报,那又有欺君之嫌,难免到时落人话柄。
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和苻坚事先商量好,在行事的时候有了默契,这样才是万全之策,才不会有后顾之忧。
第二日王猛等人离开咸阳,直奔长安而去。一路上几人也不焦急,走得很慢,当日垂暮才到长安城外。
本想好好回家休息一会儿,等明日前去面见苻坚,向苻坚提出自己的想法,然后再准备上任。可是刚在长安街道上走了不久,便听到街道一旁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听起来像是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孩的哭声,本来除非过节,夜间便很少有人在街上走动,更不用说在街上哭泣了。
王猛等人走了过去,只见那一老一少已经哭的不成样子,像是已经哭了好久的样子,而且形状看来也甚是可怜。
王猛心想这两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百姓,如今天色已黑,却没有归家,而在这大街上哭泣,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变故,自己现在也算是长安城的父母官,自然也该询问一下其中缘由。
王猛轻声问道:“老人家,何故在此哭泣?”
那老人听到王猛发问,这才注意到有三人来到他们爷孙俩身旁,见这三人穿着,像不是一般百姓,极有可能也是当官的人。
经历了刚才那件事之后,老人对当官之人已是恨透了,现在自然也不愿与王猛多说。发问道:“我们哭我们的,与你何干?”
说完便低下头对那男孩儿说道:“孙儿,咱们走。”
静姝见这老人似乎不愿和王猛说话,那语气里又有一丝愤恨,有些不甘,说道:“你这老头儿也忒不识好心,我等好意想要助你,为何还不领情?”
老人刚才受了气,现在又遇到静姝如此言语,自然心中不快,说道:“哼!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多管闲事!”
见静姝似乎要反唇相讥,王猛急忙道:“老人家不愿说也没什么,只是这天色已晚,不知你们家在何处,可能寻着路途回去?”
老人听到王猛的话,本来已将跨出的脚步竟突然顿了下来,再一次抱着男孩儿小声哭泣了起来。嘴中喃喃道:“家?哪还有家呀!”
王猛隐约听到老人说无家可归,又说道:“若老人家今夜无处安歇,不如到寒舍暂住一晚,待明日我再派人将您老和令孙送回家,不知老人家意下如何?”
那老人见王猛自始至终就没有改变过对待他的态度,想来并不是有恶意之人。但还是有些警惕的看着他说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非要管这闲事。”
这时李化指着王猛说道:“这位是即将上任的京兆尹王大人,这长安城里的事都归他管,这如何能算是闲事呢?”
老人听李化说完,突然笑道:“原来还真是当官的,装得倒像是个好官,但却不知道是不是也像那些狗官一样人面兽心,专门欺负老百姓。哼,咱们走,就算是露宿街头,也不用你来施舍。”
说完那老人便抱着男孩儿走了,在夜色中很快便没了人影。王猛三人愣在那里,心想这老人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为什么对做官的人有这么深的成见。
王猛对李化说道:“看来这长安还真是不安定啊。”
李化道:“听这老人所言,他们爷孙俩今晚怕是要露宿街头。如今已是秋季,夜间寒风凛凛,恐怕他们不一定忍受得了,不如将他们接到府中安歇吧。”
王猛道:“可是这老人家似乎并不愿意,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李化笑道:“师弟怎么变得迂腐了,他虽然不愿,我等也可将他强行带去。再说听他言语之间,似乎是受了迫害,定然有些线索,到时多半能对贤弟治理长安有用。若是现在不留住他们,到时又到何处去找呢?”
王猛笑道:“还是师兄想得周到,那就劳烦师兄走一趟了。”
静姝这时说道:“我也去。”说完,两人便追了上去。
待到李化和静姝追到那爷孙俩时,李化出声道:“老人家请留步。”
那老人听到李化的呼喊声,倒也不怕,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说道:“你们要干什么?”
李化道:“也没有什么,就是想请老人家到府中歇息一晚,明日再走不迟。再说了,您愿意露宿街头,倒也没什么,可您想过您怀中的孙儿吗?他如此年幼,如何受得了这夜间的寒风?”
老人闻言,似乎也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答应,但突然又想起了白天的事。说道:“别再装了,就算我们死了,也与你无关。”
李化见那老人仍然固执己见,不相信他们,便说道:“老人家若实在不愿意,便不要怪我等无礼了。”
说着和静姝一起疾奔至老人身旁。
那老人被这突入其来的变化给惊呆了,刚张开嘴说出:“你们果然”四个字,便已被李化打晕。这时由李化背着老人,静姝抱着男孩儿,疾步回到王猛身边。
王猛见到李化和静姝两人回来,对已经昏迷的老人说道:“情非得已,王猛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李化笑道:“相信到时老人家会理解的,现在咱们还是赶快回府吧。”
王猛道:“好,回府。”
几人回到府中,将那爷孙俩安排在客房歇息之后,王猛等人也都各自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日一早,王猛洗涑完毕便动身前往皇宫,准备向苻坚述职。
由于今日没有早朝,苻坚虽然勤于朝政,但也不像上朝那样起得很早,所以王猛只好在宣政殿外等候。
等到苻坚来到宣政殿处理政务的时候,那宣政殿中的宦官见到苻坚,想起王猛早已在外等候,向苻坚汇报道:“陛下,新任京兆尹王大人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陛下可愿召见?”
苻坚闻言,说道:“那还不快宣。”
那宦官立马高声道:“宣侍中、中书令、领京兆尹王猛觐见。”
王猛听到宣他进殿,不敢稍有迟疑,走进殿内,见到苻坚,跪拜道:“臣王猛拜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苻坚道:“爱卿平身。想不到旨意才下两日,景略便回到长安了。景略一早前来见朕,可是有事要向朕禀报?”
王猛道:“臣蒙陛下恩宠,委以重任,治理京畿。臣担心臣难以胜任。”
苻坚知道这不过是王猛的托辞,他肯定是想让自己帮他解决一些难处。说道:“景略将咸阳城治理得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怎么就不能将长安也治理好呢?”
王猛道:“陛下有所不知,臣治咸阳,有陛下赐‘先斩后奏’四字,故而能法令通行,无所阻碍,咸阳也渐渐有了今日的景象。而长安与咸阳却又不同,臣职权虽高,但对有些恶人仍是无法惩治,所以臣恐不能胜任。”
王猛的话说的很明白,他就是在向苻坚要权,要能够便宜行事的特权,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的将长安也治理好。
苻坚怎么会不明白长安和咸阳的区别,不然为什么这么多任京兆尹都不能将长安治理好。难道都是那些人是庸才?当然不是!只是长安的水太深,鱼龙混杂,真正敢惹事的主,却是谁也办不了的勋旧皇亲。
有了这些人在捣乱,就算将那些小鱼小虾都抓完,也无济于事。在他们的庇护下又会生出一群小鱼小虾,所以长安的治安一直都没有气色。
这绝不是那些京兆尹没有能力,而是他们的权力不够,不能将真正的罪魁祸首进行惩治,也就做不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苻坚想给王猛这个权力,但也怕王猛有时过于刚直,得罪太多的人。苻坚说道:“那以景略之意,该当如何是好?”
王猛道:“若陛下信得过臣,请陛下许臣一切得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
苻坚心想当时王猛上任长安咸阳的时候,自己许他先斩后奏,只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而如今回到长安,若是也让王猛这样做,恐怕有时候会惹出乱子。
苻坚道:“先斩后奏,未免有些过急。为使爱卿得便宜办事,朕特许爱卿无论是皇亲国戚,勋旧大臣三品及以上,但有犯法之实,遇须处极刑者,可先押后奏,让朕来定夺生死。至于三品以下,若有犯法,爱卿可自行决断。”
王猛闻言,心想这先斩后奏和先押后奏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实在是差之千里,到时若是自己判了罪犯死刑,而苻坚却一纸诏书将其赦免,那不就毫无意义了吗!
可是王猛也知道苻坚现在心中所担心的是什么,现在苻坚所做的允诺已算是十分好了。他不好再做强求,若是真遇到了棘手之事,到时也可再想办法来应对,何必急于一时。
王猛道:“谢陛下隆恩,臣告退。”
苻坚没有说话,只是含笑点了点头,他知道王猛肯定领会了他的意思,他也相信王猛一定可以将长安治理好,至少会像现在的咸阳一样,一片盛世景象。
王猛从皇宫回到府里,正准备叫上李化去京兆衙门去看看。谁知刚刚进到府中,便听到一股吵闹声,而那声音却像是静姝和那老人家在争吵。
王猛急忙跑过去,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走进,便听到老人道:“我不吃,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下了毒药,想要害死我们?”
静姝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说道:“老头儿,你说的这话可真是好笑,我们若要杀你,昨天何必将你们带回来,现在好吃好喝的送来,还不识好歹,你也不看看自己,哪里值得我们费心杀害?”
说完,静姝又拿起碗筷,将菜肴每个都尝了一块,说道:“看吧,没毒吧。”
本以为这老人不会再争吵,这是那老人又说道:“谁知道你们有什么阴谋,想给点好处堵住我们的嘴,哼!门都没有!”
静姝见实在难以说服他,便说道:“随你吃不吃,我还不伺候了。”说着便转身准备离去。
这时那老人道:“那你倒是放我们出去啊!”
静姝道:“现在还不行,你们就安心住下吧。”
王猛这才算听明白了,原来这爷孙俩是想离开,这才和静姝吵了起来。于是王猛走了出去,进入了那爷孙俩歇息的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