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臧听完傅颜的话,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傅颜,他完全无法相信,这样的话,会是从傅颜嘴里说出来的。
慕容臧因为惊讶,几乎脱口道:“傅将军此言当真?”
此言一出,傅颜脸色大变,慕容臧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只因一句话,便让大燕失去了一位老将。
傅颜铁骨铮铮,本就容不得人半点质疑,更何况他现在已年过半百,性子更倔,慕容臧这一问,无疑将他逼得再无选择。
傅颜不禁狂笑道:“大丈夫言出必践,难道殿下以为我傅颜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吗?”
慕容臧看着傅颜那奇异的神情,并没有说话,他已不想再刺激他。
傅颜又道:“我麾下这两千将士,若殿下觉得可用,那便留下,若是殿下觉得无用,大可就地遣散,傅某这就告辞了。”
说完,傅颜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而他那两千兵士,竟没有一人留下,全都随傅颜一道离去。
慕容臧此刻的神情,已变得十分难看,他知道傅颜倔强,但是却不知他的自尊竟如此强,容不得半点贬低。
不过很快,慕容臧便调整了过来,傅颜不过是败军之将,他手下也不过是些残兵,败将残兵,在他看来,于战局并没有什么积极的作用,并不值得他将此放在心上。
现在,唯一值得他关心的,便是即将到来的桓温。
慕容臧望着宽阔的河道,思索着破敌之策。
慕容臧现在所处的地方,距离清河与黄河交汇之处十分的进,河道极为宽阔,最窄的地方,也有三十几丈宽。
若是在这里阻击桓温大军,他们在岸上,除了射箭之外,几乎无法碰触道桓温的大军,但是箭的杀伤范围有限,经过十余丈的飞行之后,力道减弱,根本就没什杀伤力,更谈不上阻止桓温了。
慕容臧自然就放弃了就地埋伏的选择,继续沿着河道前进。
又过一日,时至日中,慕容臧骑着马,向前远眺,那神情看来甚是意气风发,对即将面对的桓温,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就在这时,一士兵骑马从前方急驰而来,停在了慕容臧的身旁。
只听那士兵喘息着道:“大都督,前方发现桓温大军,离此还有不到十里。”
慕容臧闻言,顿时一惊,喃喃道:“什么,他怎么来得这么快!”
自语之后,慕容臧立马传令道:“传令下去,全军将士进入战斗准备,就地埋伏,等待桓温大军前来。”
十里的路,实在不算长,但桓温大军的行进速度很慢,等到来到慕容臧埋伏之地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天色已经渐至垂暮。
慕容臧本来还担心桓温并没有来,他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直到他看到远方出现了船帆的影子,他便知道桓温大军已来了,他这几个时辰的等待总算是值得的。
慕容臧知道,一条船并装不了多少士兵,所以桓温大军舟师必定长有十余里,现在过来的,不过是桓温的前锋军。
按这样的船行速度,等到桓温过来,至少还有一两个时辰,而那时,天早已黑了。
夜黑风高之时,正是偷袭的好时机,他们到时正可让桓温好好尝一尝苦头。
慕容臧再次传令道:“传令下去,所有将士,不准妄动,让船先过去,等到桓温到后,再发起攻击。”
看着一艘一艘的船从眼前划过,却没有看到一艘挂着桓字旗的船,慕容臧不禁在心里暗暗鄙夷桓温胆小怕事,竟然后面。
慕容臧哪里知道,桓温舟师,不仅装了五万大军,还有军粮辎重,其数何止一万,舟船延绵清河,不下百里,就是等到明日清晨,也不一定能等到桓温大军全部到来。
又过半个时辰,夜色已然降临,整个河面都映照着星光,而渐渐的,河船上的指路灯也都亮了起来。
慕容臧看在眼里,不禁大为高兴,这指路灯不禁给桓温军队指了路,而且也给慕容臧指明了目标。
不一会儿,慕容臧的眼睛突然一亮,他看到了河道上驶过一条大船,而船上挂着大大的桓字旗。
慕容臧再一次下令道:“准备,进攻。”
慕容臧命令传下,河道沿岸的火把便渐次点亮了起来。
河岸上突然出现的火光,让船上的士兵大吃一惊,他们连忙向船内的将军汇报情况。
不过早在火把亮起的时候,火箭已经射出,现在已如流星一般的落在船的上空。
箭既然没有用,那么便用火箭,对付船只,没有比火攻更有用的办法了。至少慕容臧现在还想不到。
慕容臧身旁的所有将士,在慕容臧的特别吩咐下,几乎都将箭射到了那挂有桓字旗的大船上。
只见那大船被无数火箭命中,瞬间变成了一团火海,船上的人似乎已绝无生还的理由。
慕容臧正在高兴,心想他竟如此容易便除掉了桓温,而慕容厉、傅颜这些人,比起自己来,实在是差得很远。
但是片刻之后,便发生了让慕容臧无法想像的事,船上的火光突然熄灭,甚至有无数带着火的木窗掉落在了河里。
他没有想到,桓温大军竟然会用这一招,将船上凡是被火所烧着的东西全都拆了,那么本来的火势便够不成什么威胁了。
慕容臧暗叫声可惜。
不过他转眼便又笑了起来,船上的动向,拆了一次,第二次他还能拆什么呢?
慕容臧下令继续放箭,自然,还是火箭。
他本以为这一次,他依然能大获成功,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船上的士兵早已举起了盾牌、木板,就等着岸边的射过来火箭。
由于船上士兵早有准备,除了少量从空中落入船上的火箭外,其余的便全都被挡在了船外。
而那点星星之火,只需一桶水,便将那火给浇熄了,如何能构成什么祸患。
慕容臧不禁怒了,但是他却并没有办法改变这现状,他无法接近船只,而唯一可能伤到敌军的方法,现在看来,却并不怎么实用。
慕容臧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他眼看着晋军继续嚣张的在河中前行,他却没有一点办法。
慕容臧再一次传令道:“停止攻击,撤,赶往黄河渡口。”
之前,慕容臧传令的时候,语气是那么的坚定,那么的激昂,而现在,却是那么的无力。
八万大军,匆匆而来,匆匆而还。每个人都垂头丧气,毫无斗志。尽管他们不甘心,可是他们却也毫无办法。
而慕容臧所不知道的是,那挂着桓字大旗的大船,里面的人并不是桓温,而是桓冲,这次前锋大军的统领。
慕容臧率军走了,桓冲虽然看到岸边的火光消失,但是却还是不敢放松,连忙叫来一士兵道:“你速速赶往大司马处,告知大司马,我军遭遇伏击,请大司马沿途小心。”
那士兵闻言离去,而桓冲看着已经被自己差掉了一半的船,不禁露出了阵阵苦笑,心想刚才拆船倒是容易,现在要想补船,却也是不能了,便只有暂时先这样,等过了黄河再说。
那士兵乘舟顺流而下,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桓温的船上,经通报,那士兵来到桓温舱中。
借着灯光,桓温见那人身上有些黑灰,似乎是刚从火里出来,问道:“你刚才说冲弟叫你来的,是出了什么事吗?”
那士兵道:“刚擦我军遭遇燕人伏击,现在燕人已遁,但桓将军担心还有其他伏兵,特命小的前来,请大司马沿途小心。”
桓温突然站起,说道:“伏击?战况如何?冲弟可伤着了?”
那士兵道:“回大司马,我军船只,皆行在河中,敌军无法靠近,只得放箭伤人,后来见火箭亦无法对我军造成损伤,便撤军离去。桓将军并未受伤。”
桓温听到最后一句,这才展露笑容,说道:“没有受伤就好,没有受伤就好。你回去告诉冲弟,夜中行船,但可缓速慢行,莫要急于一时,中了敌军埋伏。”
那士兵道一声是,便转身离去。
此时,船舱中只有桓温一人,桓温坐在桌旁,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突然,桓温大声道:“来人。”
一人闻言进入舱中。
桓温道:“速去传毛穆之,毛将军来见我。”
那士兵道一声是便出舱而去。
不一会儿,毛穆之便来到了舱中。
毛穆之行礼道:“末将拜见大司马。”
桓温道:“毛将军免礼。”
毛穆之站直身子,拱手问道:“不知大司马深夜召末将前来,可是有要事要末将去办?”
桓温道:“将军猜得不错,刚才接到消息,桓将军在前方遭到燕人偷袭,如今我大军深入燕地,我想燕人必定还会再有动作,故而我想起毛将军带上部将,前去刺探一番,若能探清燕人行踪,则可为我大军前行,多一分保障。”
毛穆之闻言,拱手:“请大司马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探得燕人行踪。”
桓温又道:“燕人此来,必定人数众多,毛将军只需探明敌情,无须与燕人交手,一旦发现敌踪,便即刻回报。”
毛穆之道:“末将明白,绝不贪功。”
桓温笑道:“那事不宜迟,毛将军快些动身吧。”
毛穆之告辞离去,桓温望着窗外,不禁叹道:“慕容评,我倒要看看,这次你派来的是什么货色!”
毛穆之回到船中,命船只靠岸,只带着十几人出去。
他们一行人,骑马沿着河岸奔驰而前,等到天命之时,不禁在河岸便发现了一丝异样。
那里正是昨夜慕容臧伏军之处,现在还残留着些许痕迹。
毛穆之对众人道:“看来这里便是昨夜燕人伏击桓将军的地方了,从这痕迹看去,燕人定有不下数万人,他们行进速度,绝不会有多快,咱们快马加鞭,一定很快便可以追上他们,不过这里要提醒诸位一声,到时发现敌踪,一定要小心谨慎,莫要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众人道:“请将军放心,我等绝不会让燕人发现我们的。”
而昨夜慕容臧伏击失败,帅大军赶了半夜路之后,大感困乏,便就地歇息,离毛穆之现在所在的位置,不过只有三十几里路而已。
然而这一切,毛穆之并不清楚,他带着众人疾驰而前,不过三个时辰,刚至中午,便见到了远方大军扬起的尘土。
尘土飞扬,燕人在急行赶路。
毛穆之倒有些不明白了,现在大军舟师还在后面,而燕军还没有与大军正面交战,怎么就先撤军了?这其中绝对有古怪。
这时一士兵道:“看这样子,燕人似乎是在撤离,咱们是不是回去禀告大司马?”
毛穆之道:“先不着急,咱们先尾随其后,看看燕人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等弄清楚之后,在回去也不迟。”
众人闻言,也不再多说,就此尾随燕军之后,他们一直与燕军保持着差不多一里距离,远远的跟着,但绝不靠近。
时至夜幕,慕容臧的大军终于停了下来,他们并没有宿营,而是就地歇息。
燕军骑兵多于步兵,所以一直流传着一个传统,那便是在紧急时刻,不扎营,每个士兵都靠在马边歇息,一旦有情况出现,他们便可以迅速反应,应战与撤退,他们都能做到最快。
但是像慕容恪领军之时,多数是稳扎稳打,力求将将士损失降到最低,所以还是学习了汉军的安营扎在,稳步推进,而且在慕容恪手上,似乎用起来比汉人更胜一筹。
燕人停下,毛穆之等人也停下,而且他们还朝后退了一里。
毛穆之粗略的估计了一下,从今日清晨,发现燕人昨夜留下的痕迹,到现在,他们差不多已走了一百里地,那么由此估算,燕人今日至少也走了有六七十里地。
考虑到燕人大多是骑兵,辎重又少,这样的行进速度,实在算不上是快了。
而此地离黄河渡口,最多还有半日的路程,难道燕人在黄河以南,已经不想再做抵抗了吗?
毛穆之想不清楚,只好决定明日再跟一跟,希望能得出个结果。
赶了一日的路,每个人都很疲惫,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留下了一半的人守夜,仔细观察周围的敌情,等到后半夜在换岗。
困倦使得他们很快今入了梦乡,而梦乡总是美好而短暂了,很快,天便亮了。
毛穆之等人打起精神,就着凉水,吃了点干粮,便慢慢上前,查探燕军动向。
燕军人数众多,自然不是些许干粮就能解决的,他们还要埋锅造饭。
等到饭后,燕军启程,走了半日,燕军终于在黄河渡口停下。
毛穆之本以为燕军要渡过黄河,可是等了半日,也不见燕军再有动作,反而是就地停了下来。
突然,毛穆之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众人道:“快,快随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