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一行四人走到府门之前,府门前的家丁见到王猛回来,显然十分吃惊,见礼的时候,都有些不自然。
王猛突然在想,难道自己回来,还回来错了吗?
不过王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直接走到了大厅,和静姝一起坐在了上首,而李化则坐在了一旁,至于王皮,此刻正战战兢兢的站在厅里,一动也不敢动。
王猛望着王皮,声音极为平和的说道:“今天晚上的事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去查?”
王猛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表情却十分严肃,王皮虽然没有看见,但也能想像得到。
王皮突然跪了下来,带着些抽泣声说道:“父亲,孩儿错了……”
王猛其实并不知道王皮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他从静姝的脸色,已可以分辨这不是什么好事。要知道平时静姝对王皮的宠爱,那可是到了溺爱的地步,连静姝都如此了,其事情的严重性便可想而知了。
王猛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说出来,为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王皮微微抬起头,看着王猛,慢慢的说了起来。
原来自王猛这次出征两月之后,京中有些贵家子弟便常来邀请王皮与他们同出游玩,而这些人之中,便有现任东海公的苻阳。
苻阳如今袭了苻法之位,又得陛下专门照顾,于是便有了些家财,平时虽挥霍无度,倒也不愁,时常聚集京中少年英豪,游猎畅饮。
可是这群公子哥相聚之后,每个都是出身豪门大户,谁也不比谁差那么一点,只有王皮,虽是王猛之子,但却没什么余财,在众人之中,似乎显得低了那么一头。
这出门聚会,首先得要有一身像样的行头,而王皮哪里有钱置办,他本想找张玉支用,可是想着如今家大业大,张玉掌管的银钱用得也是十分节俭,能不能拿到尚且不说,就是拿到了,也难免他日会被王猛得知,引来责备。
因此,王皮本打算不去,可是苻阳却说若是王皮没有,他借给王皮便是,而且到时绝不催王皮还债,只是以后得随叫随到,不能缺席。
王皮年轻气盛,又不喜欢在家里呆着,自然对苻阳的提议甚是赞同,于是便应了下来。
之后苻阳果然置办了一身华贵的行头拿给王皮,一同出去游玩之时,让王皮在众人面前挣足了面子,这一下子,王皮便有点唯苻阳马首是瞻的意思了。
之后每次相聚,苻阳都派人提前来通知王皮,而今夜,正好是王皮和苻阳派来的人在府外街头,静姝过去的时候,正听到王皮说:“还请转告东海公,明日之约,王皮必定前往。”
东海公是谁,静姝自然是知道的,他在京中名声不好,静姝更是清楚,现在王皮和他混在一起,实在让她很失望。
王猛听完王皮说清楚了原委,问道:“你可知道东海公送你的衣物、马匹、狩猎所用之弓箭耗钱多少?”
王皮垂首道:“孩……孩儿……不知。不过看那用料以及饰物,定然价值不菲。”
王猛道:“不管价值多少,我问你,你觉得你穿上这些东西,有比你之前更舒适吗?有比你之前更开心吗?”
王皮这下子头埋的更深了,舒适倒不能说更舒适,只能说更吸引眼球了。
而开心,也许最开始那段时间,王皮是开心的,毕竟他由静姝亲传过武功,狩猎一事,他可以说是技高一筹,每次都猎物众多。
但是之后,每次苻阳来叫自己,自己都深怕被人发现,一点也不自在,渐渐的也就丧失了热情,只是苦于当初答应了苻阳,他不愿做个无信的小人,无法推脱罢了。
王皮摇了摇头,说道:“孩儿与他们在一起,越发的觉得不自在了。”
静姝听到此处,虽然愁眉稍展,但是想到王皮既然已不愿意去了,又为何要答应苻阳呢!
静姝问道:“你既不喜欢了,大可不再去了,又为何要答应他,难道你不去,他还能将你怎么样吗?”
王猛见静姝开口,似乎将题给带偏了,但也不好在此时打断她,只好看看王皮怎么回答。
王皮道:“孩儿先前既然答应了东海公,又怎能失信。”
王猛接道:“皮儿,守信是好事,但是也得分是不是该守,向如此这般既违背你自己的意向,又无甚益处的信,不守也罢。明白吗?”
王皮道:“孩儿明白。”
王猛又道:“明日将东海公给你置办的东西全都送回去,若是他收下了,也就是了,若是不收,你便将东西折成银钱,交还与他,他若再不收,那为父就为你亲自走一趟。”
王猛的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就是要让王皮与苻阳少往来,甚至断绝往来,这对他来说,绝对有益无害。
王皮道:“是,可是孩儿要怎么说才好呢?”
静姝道:“你现在是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你不知道吗,要是不知道,你看看你大哥,现在在做什么!”
王皮再也不敢多说,只得道:“孩儿明白了。”
李化见王猛和静姝已经差不多说完了,走到王皮身边,轻声道:“快回房去吧。”
王皮现在哪里敢动,抬起头来看了看王猛和静姝,当听到王猛道:“你回房去吧,好好想想今天我说的话。”
王皮这才如蒙大赦般的退了下去。
李化膝下无子,对王猛的这几个孩子,向来是当成亲生子女来看待的,而且以前王猛忙于政务的时候,王永和王皮都是李化在教导,他对王皮,还是十分疼爱的。
李化道:“师妹也不要太过苛责,现在皮儿还小,等到以后大了,自然就会变得懂事的。”
静姝道:“师兄,你可别在为他开脱了,要不是以前我太过宠溺他,他现在又怎会和永儿差得这么远呢。
师兄今天也听到了,陛下可是亲口夸奖了永儿,而皮儿呢,现在还无所事事。我虽不要求他如永儿一般出类拔萃,但也不能和苻阳这样游手好闲的人混在一起啊。”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夫君、妹妹、师兄,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也不差人通知我一声,让我好去接你们。”
静姝叹道:“要是通知姐姐了,今天恐怕就见不到那一幕了!”
张玉疑惑道:“妹妹说什么呢?那一幕,哪一幕?”
静姝道:“难道姐姐对皮儿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一点也不清楚?”
张玉道:“皮儿?他这段时间挺乖的啊,出什么事了?”
王猛见张玉似乎真不知道,说道:“最近皮儿是不是常常出门?”
张玉道:“也不是经常,不过三五日出去一躺。我看他在家呆着也是烦闷得很,还不如出去见见世面,也就没有拦他,他怎么了?”
张玉一来要管王休、王曜和王瑶三个孩子,二来又不是王皮的母亲,怕管得太多,让王皮心生不快,也就没太多的过问王皮的事。
静姝小声叹道:“唉,也真怪他自己不争气。”
王猛道:“没什么,都是些小事,已经处理好了。”
张玉听王猛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再多问,这样的事,她相信王猛能处理好。
张玉问道:“夫君,你们这一路回来,可曾用过晚膳了?”
方才因为王皮的事,三人都忘记了还没有吃东西,这时听张玉说起,顿时饥饿感上来,王猛道:“玉儿不说,我险些忘了这回事了,别说,现在倒真的有点饿了。”
张玉道:“原来还真的没吃啊,方才我听说你们回来了,特地吩咐厨房做了点夜宵,不一会儿就好了,我去看看,顺便让他们添点菜。”
王猛道:“就简单点就好,就我们三个人,也吃不了多少。玉儿不如留下来陪我们说说话。”
张玉见王猛一本正经的样子,便坐了下来,说道:“夫君要说什么?妾身听着呢。”
王猛看着张玉的样子,不禁笑道:“这事还非得和你说才行,其他人都做不得主。”
张玉问道:“哦?什么事连夫君都做不了主?”
王猛道:“自然是永儿的婚事。想必玉儿心里早就在计划着这件事了吧。”
王永自从离家前去太学之后,张玉没事的时候,倒是真的会想一想王永的终身大事,特别是她出门与那些王公夫人聚会的时候,总有人明里暗里的向她提亲,只是他现在还不知道王永的意思,一时还没有松口。
而王猛更是一向秉承着不着急的理念,现在王猛竟然开口说要考虑王永的婚事了,不禁让张玉也开始动了念头。
张玉道:“最近确实有几家姑娘想要提亲,可是我都以永儿年纪尚小,暂时谢绝了。”
王猛闻言,问道:“哦?玉儿不妨说说有哪几家?”
张玉道:“有西县候府中次女,还有薛侍郎幼女,以及领军将军强府嫡孙女,还有……”
这西县候乃是苻雅,素来清廉自守,颇受人尊崇,长安有谚,说“宁为苻雅贫,不为权翼富。”说的便是他。才没多久,被苻坚任命为秦州刺史,出镇上邽。
而薛侍郎正是薛赞,之前与权翼同为姚襄参军,姚襄败后,为苻坚幕僚,有佐命之勋,且时常进言规正苻坚,在朝中有直谏善谏之名。
强汪,更是与吕婆楼、李威是知己好友,对王猛有知遇之恩,可以说是忘年神交了。
这些在王猛看来,自然都是求之不得的好姻缘,若是王永能娶的此中任意一家之女,都可以说是修了大大的福气了。
王猛笑道:“没看出来,永儿还如此受青睐啊。”
张玉道:“我看这和永儿倒没有什么关系,到时和夫君在朝中地位日益尊崇的关系很大。”
王猛闻言,更是笑道:“玉儿这么说,岂不说得咱们永儿没有魅力了吗?”
张玉道:“永儿以前在家,又很少出去,谁人识得,现在去了太学,身旁更是只有学生,就算有魅力,也不能被哪家深闺里的姑娘给看中啊。难道夫君以为,现在长安的太学,像当初在邺都一样,有女扮男装的大户小姐啊!”
张玉说到此处,不禁将王猛的回忆勾到了二十余年之前,他们相识于长安,相知于太学,不可谓不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
王猛道:“那玉儿的意思是?”
显然,张玉并不是无缘无故的提起那件事,她肯定是想借此说些什么。
张玉道:“我看不如等永儿过段时间回家之后,让他出去自己闯一闯,说不一定,到时就觅到一个他喜欢又为他倾心的女子,这样总比咱们如此草草的定了要好吧。”
现在虽然大多数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把婚事定了,但是总还是有那么几个不同于世俗之人,他们追求爱情,故而才有美丽的爱情故事流传下来。
而王猛和张玉,自然也属于后者。
王猛道:“我看玉儿说得也有道理,就让永儿自己去挑选他未来的妻子吧。咱们静观其事便好,不过这事玉儿可得提醒下他,别到时他忘了此事。”
张玉道:“这个夫君放心,我怎会忘记呢。”
两人闲聊了这么半天,晚膳也已摆了下来,王猛闻着饭菜香味,说道:“嗯……真香,让人忍不住想要开动了。”
张玉笑道:“那夫君、妹妹、师兄,你们先吃,我去安排下其他的事,等会儿就回来。”
张玉离去,王猛他们也就不再扭捏,开始快速的动起了筷子。
而与此同时,在皇宫之内,苻坚也刚用过晚膳不久,正准备回宫歇息,却突然见一个宦官跑了过来,在苻坚耳旁说道:“陛下,太后来了,马上就到建章殿了。”
苻坚闻言,不禁大感疑惑,太后?太后这时候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苻坚问道:“今日长乐宫出了什么事吗?”
那宦官道:“回陛下,小的未曾听闻。”
苻坚开始扪头想着太后此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还没想出个结果,便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声音:“太后驾到。”
这是外面的宦官在提醒苻坚太后已到,苻坚闻声,连忙朝殿门走去,走到门口,便与太后碰了个正着。
苻坚行礼道:“儿臣拜见母后,不知母后深夜驾临,所为何事?”
苟氏道:“陛下难道不让哀家进去吗?”
苻坚闻言,连忙让在一旁,说道:“儿臣不敢,母后请。”
看着殿中摆着的御膳,苟氏道:“陛下可真是个勤政爱民的好天子,可是却不知是不是个好儿子,好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