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能想像杨安的拔剑方式,他的剑就像是直接嵌在剑鞘之中的一样,那其实并不是拔剑,而是挥剑,只需要一挥,那柄近四尺的长剑便出了鞘,这已经不仅仅是拔剑的动作了,已经变成了一式,致命的剑招。
静姝从杨安挥剑的那一刻便感觉到了古怪,她明白,现在拔剑硬拼,已经只是下下之选,所以静姝选择了向后躲避,避其锋芒,也许还有机会。
静姝的步伐并没有乱,她的招式依旧是可控的,当杨安那一剑挥出的时候,静姝也已退到了离杨安四尺之外。
这一切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但在静姝和杨安,却是多么的令人揪心,每一刻都事关胜败,每一招,每一步,都不可疏忽,不可踏错。
杨安的剑已经拔出,他最可怕的一招也已经用过,静姝对杨安的畏惧似乎不那么深了。
静姝再一次的动了起来,她身影飘忽,围绕着杨安,寻找着杨安的破绽,但此刻的杨安与方才的自己一样,以静制动,毫无破绽可寻。
长此以往下去,静姝必然力疲,杨安必定得利,就算静姝侥幸赢了这一场,但等会儿又该如何应对张蚝和邓羌这两个劲敌呢!
杨安不动,静姝只有逼杨安自己动起来,静姝突然拔剑跃起,将手中的剑鞘向杨安掷去。
这一掷虽然看起来并不惊人,但实际力道之大,足可以抛到数十丈远,而杨安现在不过近在咫尺,而这剑鞘又是直奔他脑门而来,若是不加躲避,那必然中招,若是分力来躲开剑鞘,那必然会露出破绽。
不管这破绽有多小,但在静姝这样的高手面前,那就已是十分致命的了。
不出静姝所料,杨安果然动了,他用右手的长剑奋力挡下了剑鞘,而且还借着剑鞘向前冲的力道,身形往后倒退,与静姝保持着距离。
这实在是聪明的做法,场下看着的众人都忍不住要为杨安喝彩。静姝的攻势比起吕光,那就要攻守兼备得多了,杨安若是想那时反击,可谓是痴人说梦。
可是这一掷之力虽大,在这样的阻挡之下,枯竭得也异常的快,剑鞘突然从空中自然落下,杨安手中的剑也变得自由了。
眼看静姝的剑锋便要碰到杨安,突然,杨安长剑挥下,舞起了一套护卫全身的剑法,生生的静姝给挡在了三尺之外。
杨安剑长毕竟有剑长的优势,虽然进攻不一定能得手,但防身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不容易有了近身机会,就这样被杨安给化解了,在那些不懂功夫的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人追一人逃而已,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在懂武的人看来,杨安能做出这样的应对,已算得上是功力深厚了。
这一时,静姝竟突然没了主意,自己攻而不得,杨安却是只守不攻,这样耗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想着自己刚才说的大话,要是连杨安这一关都过不了,还谈什么让人攻擂,那岂不成了他人的笑柄。
静姝当然不愿意自己和王猛被他人拿来说笑,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是不犯下险,如何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静姝仔细观察着杨安这一套剑法的路数,心中已有了一点破剑之法,这仓促之间也不容细想,静姝认准了这剑法的一丝间隙,提剑猛地冲了进去。
静姝这一冲进来,杨安突然就有点慌了,他看出静姝已经准备“欲伤敌,先伤己”了,这是要以身破剑!
而之前苻坚召见,说过不可伤了静姝,现在若是静姝不停下攻势,那势必要被杨安的剑法所伤,而他自己也必然落败。
既然败势已定,杨安心想何不卖一个人情,就此停下认输,也可避免两败俱伤。
心中想定,杨安立即收手,手中的剑花也立即停下。而静姝看到杨安动作变慢,心中已有了些奇怪,再见杨安停手,更是想要收手。
可无奈这攻势已有些收不住了,这一剑就要见血。
杨安见状,心中不禁有点后悔了,若是自己不停下,那这一剑的力道必然减弱许多,静姝一定能恰好的收住,只是静姝必然会受点小伤。
可那也比自己受这一剑要好上许多,杨安悔,可已有些来不及了。
杨安已经准备好受这一剑了,他已经闭上了双眼,因为他觉得若是没有看见鲜血,那或许就不那么疼了。
可是就在杨安闭上眼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利剑落地的声音,而他自己身上也没有丝毫的疼痛感。
杨安猛地睁开眼,只见静姝正从地上站起来,满身的尘土,却依然不失潇洒的风度。
原来静姝为了不伤到杨安,在那一刹那猛地拍了自己右臂一掌,致使自己脱离了方才的路线,倒在一旁。
杨安猜知这一切,也十分感动,心想这便是不乘人之危的大义之举吧。杨安拱手道:“谢夫人手下留情,杨某感激不尽。”
说完杨安便提剑跃了下去,跪在苻坚面前,说道:“末将无能,败下阵来。”
要说苻坚方才看吕光和静姝一战,看得不是十分明白,这下看杨安与静姝交手,就更有些糊涂了。刚才明明还是不分上下,打得难舍难分,怎么现在杨安分毫未伤,却说自己败了。
要不是苻坚亲眼所见,还真的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事。
苻坚道:“杨将军请起。朕有一事不明,还望将军明言。”
杨安道:“但凭陛下吩咐,臣知无不言!”
苻坚道:“方才朕看将军与王夫人交战,明明不相上下,怎么突然便说自己败了?”
杨安道:“陛下有所不知,方才王夫人最后一招,实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可能被臣所伤,但却必能破了臣的剑法,臣已必败无疑。既然败局已定,臣不愿伤了王夫人,故而束手称败,而王夫人为了不伤臣,不惜自伤倒地,这才是陛下看到的真相!”
苻坚闻言,不禁恍然大悟,说道:“不想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王夫人果然称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了。”
王猛在一旁听了,知道原来静姝倒地是为了这个,这才稍稍放了心,心想一个杨安尚且如此难对付,都要静姝自伤方能击败,那要是遇到张蚝和邓羌,岂不是毫无胜算。
王猛道:“陛下,内人连战我大秦两员猛将,虽侥幸得胜,恐体力已有所不支,要再战邓、张两位将军,恐实在难以应对,而且这比武台上刀剑无眼,要是伤着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王猛这话苻坚如何能听不明白,心想要真是到时出了什么意外,那可就不好了,说道:“景略说得是,尊夫人能力败我两员猛将,这功力已非常人可比,要做爱卿的护卫已是绰绰有余的了,这接下来的比武就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
可谁曾想,苻坚和王猛的对话还没有说完,张蚝竟突然一跃而起,站在了那比武台上,拱手为礼道:“见过王夫人,鄙人张蚝,特来领教。”
静姝虽然自己打了自己一下,但所受的伤并无大碍,这比武自然是能够进行下去的。
静姝道:“久闻张将军大名,今日能得一见,是妾身的荣幸。将军请。”
苻坚方才只是和王猛私语,所以这话说得并不大声,一旁的张蚝可能并没有听见,心想这杨安既然败下阵来,那接下来便是自己了,而他看了这么久,看台上打得激烈,早就已经按捺不住那跃跃欲试的心了,现在机会来了,哪里还能错过。
王猛见张蚝上场,不禁大吃一惊,这张蚝他可是有所听闻,据说能拉着奔跑的牛倒着走,这气力之大,可谓是震古烁今!静姝一介女流如何能是他的对手。
可是现在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两人已经交上了手。而苻坚也正看得精彩,恨不得他们一直这样打下去,哪里愿意在这时叫停。
王猛无奈,也只得专注的看着台上,只望在静姝不敌的时候,能出声救她一救。
只见台上两人出招拆招,片刻之间竟已拆了近百招了,而且两人之间竟没有分出个高低来,王猛那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看来静姝的实力着实非凡啊。
而令王猛感到十分惊奇的是,张蚝不仅是出了名的力气大,而且身形之矫健,几乎与身形瘦小许多的静姝一般无二,让他着实有些想不到。
其实苻坚和邓羌早就见识过张蚝的身手,对他在台上的表现倒不十分奇怪,反而对静姝有些刮目相看了。
直到现在,与张蚝对了数百招,静姝竟像是越打越自如,遇强更强了,方才与杨安和吕光的对决,和现在的比起来,简直就不值得一提。
两人又对拆了数招,终于停了手,站立在相距数尺的地方,张蚝拱手道:“夫人武艺,张某佩服。依张某看,就这样打下去,恐怕就算打个三天三夜,也不一定分得出胜负,不如暂且休战,待他日有闲,再行切磋如何?”
静姝也感觉是遇到了劲敌,她几乎用尽了所学,但在张蚝身上依然占不了什么便宜,虽然不至于落败,但要想打败张蚝,实在也是难以办到。
静姝拱手还礼道:“将军百战名声,果然并非虚传,今日妾身是赢不了的了,若他日有缘,定与将军打个痛快。”
张蚝闻言,大笑道:“好,夫人真乃性情中人,张某就等着那一天。”
话一说完,张蚝便一跃而下,来到苻坚身边,行礼道:“回陛下,末将武艺与王夫人在伯仲之间,不能相胜,或许邓将军能取胜也未可知。”
王猛闻言,本来稍稍放下了心,心想既然张蚝不能胜,那就相当于静姝胜了,这场比武也就可以顺利的结束了,可谁曾想张蚝最后还来这么一句,让王猛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苻坚道:“王夫人连战三人,此刻还能再战吗?”
张蚝道:“以臣之见,若是时间允许,王夫人就算再与臣打上两日,也是没有问题的,这台上片刻比武相信并不成问题。”
苻坚本是考虑到王猛的感受,这才发此一问,现在听到满意的回复,又实在是想看看邓羌上场会有什么精彩的表现,对接下来的比武更是充满了期待了。
苻坚道:“那好,邓将军,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邓羌闻言,向苻坚告一声“是”便一跃上台。
邓羌虽然没有和静姝比过武艺,但也曾见过静姝,他实在无法想像平时看来那么端庄娴淑的妇人,会是一个武艺如此高强的人。
他依稀记得,上一个能和张蚝平分秋色的便是自己,而自张蚝归降的这近十年来,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人。
而此刻,却出现了,而且还是个女人。在邓羌心里,他是多么希望静姝能是个男儿,那么大秦就又多了一名能敌万人的猛将了。
邓羌虽是个粗人,但却也是个君子,他知道静姝现在已连战三人,其中更有张蚝这样的厉害绝色,要说静姝不累,那绝对是自欺欺人。
邓羌道:“夫人今日已连战三人,体力消耗甚大,若夫人不支,邓某可以请陛下延后再比,如此也可公平些。”
静姝道:“多谢将军好意,妾身虽是女子,但依然知道行事需有始有终,今日若是不战,岂非食了先前之言。将军请。”
说完,静姝便摆开架势,准备迎敌了。邓羌见状,更是心中叹息一声,心想这样的人为何偏偏是个女子,要是个男儿,他日定可成就一番辉煌之业。
不过感叹归感叹,邓羌从来没有在迎敌的时候分过心,更何况是在这一着不慎,即可能败落台下的高手较量中。
邓羌的攻势已经开始酝酿,他的注意力正在全面的集中,这时的邓羌才是最可怕的,远比张蚝要可怕得多。
静姝似乎也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张蚝与邓羌齐名,但却甘居邓羌之后的原因。
张蚝虽勇,但勇而无谋,不过是个能冲锋陷阵的将军,而邓羌则不同,他不仅有勇,还有智,他能因时、因地制宜,在不同的时候选择不同的对策。
从静姝这三场比武看过来,邓羌发现静姝不论是攻守都游刃有余,要想胜她,恐怕就只有靠时间,女子毕竟不如男子的耐力久!
可是邓羌却又等不了那么久,所以不如像张蚝那样,奉献给陛下一场精彩的对决,让陛下高高兴兴的回宫。
邓羌出手了,只见他动如猛虎,迅捷而精准,几乎招招致命,而静姝则灵如脱兔,优雅而飘逸,每每险中得生。
这一场比武看起来比张蚝那一场要惊险的多了,不仅王猛,就连苻坚都为静姝捏了一把汗,心想这邓羌怎么出招这么恨,丝毫不顾及王猛的感受。